第6章 大病
就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在某个午夜时分突然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梦中匆匆过完了一生，那里面，是他未来可能会重新看到的风景，是他本就该有的人生。
记忆的最后，是路口疾驰而过的汽车，是倾盆而下的暴雨，由于代入感过于强烈，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司机脸上的惊恐。
他是跟结发妻子吵了一架跑出来的。
人到中年，精力再不胜往昔，最后的晋升机会被抢走，总是抱怨的她终于爆发，不停地数落着他的不上进，说着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说着自己闺蜜现在生活的有多好。
其实这只是这么多年他们两个的日常，大多数夫妻的生活本就如此，只是不知怎的，像是这些年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这天成了造成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他向来没什么上进心。
就连追女孩子这种事情，也都是看得很淡，告白一次不成功就不做纠缠，所以他记得很清楚，相亲那天，媒人问女孩觉得他怎么样。
女孩眉眼间都是笑意，甜甜的道：“俺觉得挺好。”
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过喜欢，还是要怪他没有上进心，把日子过的一团糟，让她整日都纠缠在忙碌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中。
那句“那你当初就不要选择嫁给我啊！”说出口的瞬间，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妻子那满脸震惊却又充满委屈说不出话的画面，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的我们不要遇到，现在的你会不会过得更好。
如果，假如真的有如果，我们遇到后，我更努力一点，更上进一点，抓住那些本能抓住的机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争吵。
如果……
要道歉的啊！
要回去道歉的啊！
怎么能就这样结束呢！
太多的悔恨和遗憾纠缠在心里结成了茧，把记忆层层包裹，最终在这个暴雨天，被疾驰而过的车辆撞飞。
啊，怎么忘了，自己人生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上进心，而是总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倒霉透顶。
这种事情，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啊！
小升初的考试前一天，因为熬夜复习，结果却发了高烧……
高中的时候，为了坚持正义，左手手臂被打骨折……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因为电脑系统故障，而报考错了学校……
不过这样也不错，还好命只有一条，下辈子不用再受此苦难，她也不用再跟着自己吃苦。
意识仿佛沉入了海底，像做了一场梦突然惊醒，又像生了一场大病般突然康复，某一刻，阳光带着温暖的炙热照在脸上，带着些许疲惫，杜锦湫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到了这个自己无数次想要回到的从前。
场景变换衔接得简直太过自然，仿佛是美国好莱坞大片的场景过渡，一眨眼的功夫，就进入了另一个场景。
夏日的风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从窗外吹来，杜锦湫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像是正在翻着的老照片突然变成了会动，有场景的电影，眼前的画面变得鲜活。
“啪！”一个粉笔从讲台上轻轻砸了过来，正中眉心。
视野中，一个稍微有些秃顶的中年人，左手握着书，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动作。
“杜锦湫，上课不认真听讲左顾右盼看什么呢？姜紫怡脸上有答案啊。”
教室里传来阵阵哄笑声，座位左前方，17岁的少女眉目如画，注意到他望过去，脸颊微红，低头做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姜紫怡！
就像是被食物引诱出的蚂蚁，记忆伴着姜紫怡这个名字开始不断出现。
哦，想起来了。
时间应该是2015年，今年的自己应该是上的高三，讲台上站着的男人……应该姓王，是高三六班也就是自己班级的班主任，教英语的。
之所以对王老师印象这么深刻，除了他的秃顶，还因为他那指哪打哪的扔粉笔绝技，据小道消息称，他休息时间的爱好就是丢飞镖，一丢就是几十年，熟练地令人发指。
那个叫姜紫怡的，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是苏桥镇并排着的邻居，记得她后来考了个还算可以的大学，而他因为高考填报志愿失误，从此分道扬镳。
毕竟距离不止产生美，还产生差距。
“怎么还哭了，我寻思我也没用太大力气啊。”王老师带着诧异的语气问道。
杜锦湫用手摸摸眼角，眼角边确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泪水，用手胡乱抹了几下，才抬起头回道：“王老师，没事，刚才眼睛里进沙子了。”
“叮铃铃……”下课铃声突然响起。
“嗯，没事就好。”王老师奇怪的看了他两眼，随后一边整理着教材，一边开始布置作业：“好了，今天上课的内容就到这里了，课代表过来一下，我布置一下今天的作业。”
整栋教学楼开始变得喧嚣起来，穿着统一服装的学生成群结队的在教室门口进进出出。
杜锦湫靠着墙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眯着眼开始一个一个辨别这群熟悉的陌生人。
讲台上正在跟着王老师布置作业的高马尾女生，应该叫王冰冰，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坐在讲台下面第一排位置的男生，应该是他们班学霸，也是他们年级的第一名，连续霸榜。
刚刚挽着姜紫怡手臂走出教室的两个女生，好像一个是叫齐雯雯，一个叫蒋丽，但要让他现在分清两个谁是谁，请恕他拒绝，毕竟后来二三十年不见，总之知道了两人是姜紫怡的闺蜜。
至于现在进来的男生，杜锦湫眨着眼，从记忆里翻出这个人的信息。
江放！这个可不能忘记。
毕竟是当初把自己手臂打骨折的罪魁祸首，虽然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
要怎么报复回去呢，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冷笑，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的手臂打骨折呢？
突然他又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自顾自的嘿嘿直笑。
好像想到了，比把他手臂打骨折，更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