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揭竿山中破宋贼
“不料吾等尽成流民矣……”杜盛低头蹲在山丘上，手中的草茎被他攥得几乎断裂，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狠狠啐了一口，咬牙道：“这山中岂是久居之地？若大雪封山，霜寒彻骨，吾等恐尽数困死于此，尸骨无存！”
何冲盘腿坐在一旁，目光幽深，盯着远处村寨的残烟，心中思绪翻涌。他想起长兄何渤，随军北上镇守中京，至今音讯皆无，不禁暗自揣测：“莫非宋人已与女真子会军？若如此，西京守军怕是凶多吉少，兄长……”他喉头一紧，强压下心头悲意，转而冷声道：“南兵既至，烧村夺粮，行事与女真子无异，倒是叫人瞧不透这乱世的模样。”
山丘下，村口残垣旁，一队宋兵正围着火堆休整。一名兵卒蹲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一架破旧的步弩，弩弦松垮，弩臂上满是裂纹。他一边修补，一边骂骂咧咧：“这山后番子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反倒跑得精光！该死的女真子先到一步，烧了个干净，害得我等连点油水都没捞着！”他肩上的甲胄破败不堪，缺了一片护肩，露出里头脏兮兮的布衫，活像个叫花子。
“汝等搜出了多少存粮？”兵士中一人发话，声音低沉威严。那人装束比四周几人齐整，头冠高束，发髻挺立，不似寻常配军那般头巾裹着乱发，显是这队的小头目。
“足够本部兵马旬月之用！”一老卒答道。他拄着一杆红缨枪，枪缨早已褪色，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咧开缺牙的嘴，嘿嘿笑道：“想必这些契丹子还指望回来接着吃呢，哪知全便宜了咱们！”
那头目自称刁队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怨气：“李老卒，吾自从军招刺，两年有余，至今仍是队长。同僚数人皆已升为部曲，唯独我队，仗仗皆被部将推为前营，疲困至极！伐辽以来，本队屡屡中伏，损兵已逾三成，噫！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
李老卒空洞地盯着远方，眼皮耷拉着，有气无力道：“刁队长，后军还落得远，不如在这破村里休养几日，恢复些元气，等各队赶上。士卒早已疲乏不堪，若再中契丹子埋伏，怕是撑不到天黑便要散了。”
杜盛趴在草丛中，将这一切尽收耳底，低声道：“我瞧这村中南兵不过一队，百余人不到，且多是老弱残兵。吾等若集全村丁壮，趁夜偷袭，兴许可一举破之！”
何冲皱眉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可其余南兵早晚将至，若这一下暴露行踪，恐引来大队追杀，得不偿失。”
“既已流落至此，不如干脆落草为寇！”杜盛眼一瞪，哼声道，“劫了这队南兵，刚好得一队军资！我看蓟州有燕京府为屏障，宋军和女真子不敢冒进，不如咱兄弟日后投奔蓟州太守。如今战时，各地缺丁壮，他定会重用咱们！”
何冲听罢，点了点头，沉声道：“杜兄所言甚是。不如回去集合乡亲，速做定夺！”
次日清晨，二人返回山中营地。此时，杜家庄的村民大多已醒，得知家园被南兵占据，存粮尽失，营地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山风呼啸，寒气钻进杜盛的衣襟，单薄的布衫哪堪深秋霜寒？他紧了紧破旧的外袍，心中一阵酸楚——逃难匆忙，竟连入山的御寒衣物都没备下。阵阵凉意袭来，衬得心情愈发低沉。
“杜兄，是时候了。”何冲走近，低声提醒，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杜盛家父在世时，乃杜家庄大户，良田百倾，骡马成群，虽如今家道中落，田产多半抵债，可杜盛仗着耿直忠义的性子，在村中仍颇有威望，长者们对他多有倚重。何冲作为外来户，虽武艺不俗，却无此人缘，只能倚仗杜盛振臂一呼。
杜盛深吸一口气，跳上一棵被风折断的老松树干，站得稳稳当当，高声道：“乡亲们！杜家村已付之一炬，存粮尽被贼兵夺去！吾与何兄昨夜探查，村中乱军面刺字、操南音，乃宋人之兵！”
人群顿时哗然，谁能料到那南兵竟与女真子一般烧杀抢掠，毫无分别。
“如今，吾等尽成流民矣！”杜盛声音愈发高昂，带着几分悲愤与豪气，“与其乞食苟活，终日受冻挨饿，不如揭竿而起，杀出一条血路！”
“可吾等手无寸铁，如何与兵抗衡？”人群中一老汉颤声说道，语气里满是迟疑。
杜盛朗声一笑，目光扫过众人：“不瞒诸位，吾与何兄前日捡来军资若干——刀矛弓矢一应俱全！他人必也有拾得，再加上各家藏的猎叉短弓，足可武装一什壮丁。村中南兵不过一队，最多两个什，且皆老弱残兵，疲惫不堪。吾等若趁夜偷袭，必可一击破之！届时，一队军资尽归我手，乡亲们何愁无粮？”
此言一出，乡民议论纷纷，有人点头，有人摇头，论调似不利于杜盛。正当气氛僵持之际，只见人群中一八尺壮汉霍然起身，定睛一看，乃村西猎户杜荣。此人面容刚毅，眼角如铁钩般凌厉，肩背一张硬弓，腰挎满满的箭壶，站在那儿宛如一尊铁塔，气势威风凛凛。
“男儿自古重横行，怎可懦弱如南国儒生？”杜荣洪声道，目光如炬，直视杜盛，“可汗奴，吾愿同往！这帮南贼烧我家园，夺我存粮，吾定要他们血债血偿！”他一拍箭壶，箭羽铮铮作响，引得众人侧目。
杜盛见状大喜，跳下树干，拍着杜荣肩膀哈哈笑道：“好兄弟！有你这话，吾等何愁不成大事？乡亲们，男儿当提刀立马，杀敌雪恨，莫做那缩头乌龟！今夜，咱们就干他一票！”
人群中渐渐燃起几分斗志，几个年轻汉子也站了出来，握拳附和。何冲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道：“此战若成，兄弟齐心，何愁不能在这乱世闯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