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上
“如同她梦中的英雄一般。”
夏的梦中总是出现同一个场景。她的手脚被缠上锁链，被粗暴地拉着向前走，无论她如何挣扎，冰冷的锁链只会愈发收紧，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伤痕。鬼魂似的黑影从身边经过，他们用模糊的声音交谈，似乎在商量着如何处置她。
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劈断了困住她的锁链，那些鬼影尖叫着四散逃开，她抬头望去，朦胧的微光中，一位英雄手持一把宝剑，他威风凛凛，邪恶在他的雷光下无处遁形。
英雄收起剑，始终没有回头，径直向前方的光芒中走去。“等等！你是一个英雄吗？”夏叫道，向前跑去，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越走越远的人，于是她急得在梦里哭起来，“不要走，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夏跑得太快，最终跌倒在地，一瞬间从梦里醒了过来。
——
夏花了几分钟时间分清梦境和现实，然后钻出睡袋，拉开了帐篷的拉链。
天际微微发白，三个月亮还逗留在西方的沙丘顶上没有落下，车队的商人和佣兵们就早早地醒来了，利索地收拾好帐篷和架在篝火上的炊具，把它们全部收进了车厢里。夏也没有耽搁，加入了收拾营地的行列。
库鲁斯沙漠的气候实在恶劣，当太阳完全升起时，沙地就变得滚烫，沙漠里的生物此时全都会钻进沙子深处；而到了夜里却正相反，气温变得寒冷刺骨，这时在外面守夜的人都会裹上厚重的兽皮外衣，点燃着篝火才能抵御这样的寒冷。
因此，她们只在晨昏时赶路，时间宝贵，所以所有人的动作都很快，生怕错过了时机。
把折叠好的帐篷搬进车厢的时候，夏看到了精灵。令人惊喜的是，她还活着，只是还在昏睡当中，被安置在一块毯子上，手脚都用麻绳绑了起来。夏心中了然，对待完全陌生的人还是保持警惕为好。
夏松了口气，也钻进了马车。这时她才有心思仔细打量精灵的样貌。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个传闻中受到“自然与魔法女神劳雷尔”偏爱的种族，心里充满了好奇。
精灵拥有天空一般碧蓝的长发，发尾微微上翘，肤色白皙，脸颊略有些消瘦，左眼下方点着一颗痣。
果然和传闻中描述的一样，劳雷尔神赐予了精灵族比繁星更加璀璨的光辉，夏居然看得有些移不开眼。
精灵之前穿着的衣服已经破烂得没法再穿，而现在已经被换上了一套新的。普遍身材高大的沙漠人的衣服对她来说并不合适，宽大的衣袖下，是裹满了绷带的身体。看上去虚弱极了。
于是夏决定给她一些食物。夏从背包里翻出了一块坚硬的岩砂饼，用水软化后小心地给精灵喂了下去，然后自己也就着水吃完了剩下的饼。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沙漠民特制的这种干粮很特别，只要吃下一小块，就足够走上半天的路。
天色越来越亮，气温也逐渐升高，直到太阳移到头顶正上方，清晨的凉爽被炎热取代。不过相比之前已经不再致命，因为她们已经接近了沙漠边缘，逐渐能够看到道路旁出现了低矮的灌木，以及远处圣城那些高大建筑群灰色的剪影。
这一路没什么危险，因此夏一直照看着精灵，车队里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她们挑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搭建临时营地，并且支起了一口大锅。众人从车厢里取来了食物和水，先是掰碎的岩砂饼，然后是一些绿洲常见的蔬菜与香料，有人拿来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之后才发现是一大块有些风干的肉。
把这些食材和香料全部丢进锅里炖煮，很快，香甜的气味就弥散开来。
车队成员们围着锅坐下，在和谐的氛围中享用了丰盛的「岩砂炖汤」配上腌制过的仙人掌。期间维斯娜拿来了烈日酒，她给包括夏的所有人都倒了一点。
夏显然还没有到喝酒的年纪，但是对“大人的饮料”好奇已久，她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把散发着辛辣的清香的透明液体一口喝下，瞬间感觉喉咙和鼻腔都火辣辣的，好像要喷出火来。呛得她止不住地咳嗽。她的反应受到了始作俑者的大声嘲笑。
午餐时间结束后，夏掀开帐篷的帘子钻了进去。她没有忘记给在帐篷里昏睡不醒的精灵带一份汤。
过了一会，精灵在睡梦中嗅到了食物的气味，空了好几天的胃感到一阵痉挛，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圆圆的蓝眸。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干得冒烟，吐不出一个字。
“啊哈，你现在一定很想感谢我救了你吧？不过不用着急，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吧。之后你有的是时间。”夏说道，从旁边拿起了水袋，刚想递出去却突然想起来对方的手还被绑着。
“暂时把她的手放开吧，布蕾兹。让她先吃了东西，然后把身份交代清楚。”精灵微微转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沙漠民，正是巴萨，她正抱着双臂，冷冷地说道。
夏解开了精灵手上的绳子，又扶着她坐了起来，把碗和汤匙塞进她的手里，“如果觉得凉就叫我给你加热。”
精灵接过汤碗，慢慢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确认食物没有问题之后，她直接端起碗喝下去了一半。
胃里有了食物，她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恢复，连说话也不费力了：“这是什么做的汤？”
夏思索着回答道：“我想想啊，岩砂饼，马铃薯，野菜……还有沙漠巨型蠕虫的肉。”
“……”精灵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手上的汤匙啪地掉在碗里。她惊愕地看着碗里白色的肉块，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反正吃都吃了，而且味道不错”，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整碗汤。
精灵满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汤，她不得不承认，看似离奇的食材，味道居然比想象中要好多了。
“感谢你们，好心的女士，不仅为我疗伤，还愿意分给我食物。”她真诚地向面前的两人说，然后主动报上一个名字，“我是黎汐夏。请放心，我不会对你们构成威胁。”
“我本来可没想救你，要谢就谢那小子。”巴萨说，“你的名字和长相都不像格鲁森林的森人。”
“再次感谢你，像太阳一样金黄的小姐。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黎汐夏居然真的又一次无比诚恳地向夏道谢，让夏感到有些无所适从，怀疑是不是所有的精灵族都是这么讲究礼节。
“我并不是蒂雅的精灵。几年前我的家乡发生了战争，我和家人都想逃往海外，结果最后，逃出来的只有我一个。”
黎汐夏说着，露出了悲伤的神情，紫眸闪着泪光，“我来到蒂雅大陆以后就过着流浪的生活。来到这里以后，我遭到了沙匪的袭击。”
“你为什么不去格鲁森林，反而来这种地方？那里是精灵的领土。”夏不解地问道。
“我就是在格鲁公国的码头登岸的。”黎汐夏说，“可她们拒绝了所有逃难的人，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只好流浪到了这里。”夏对最近大陆上发生的事几乎一无所知，但她对黎汐夏描述的遭遇十分同情：“啊，真是太可怜了……”
“确实有一小批从东方来的难民在前一段时间来到了蒂雅大陆，也遭到了森人的拒绝。时间对得上。”巴萨说道，但她未必就相信黎汐夏的话，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你可以继续跟着，我的车队会把你们两个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有个条件：除了必要的时候，我要绑起来你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