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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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剑匣苔封旧日恩,烛灰烬冷玉阶痕

挥袖镇山河,徒手演风雷!

“若”字阵起,真观洞虚。卢明月那暗藏了三成灵力的“般”字一剑在陈清风面前自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此时的卢明月将双手背负身后行在队尾,一张寒冰似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却是思虑万千。

不错,二十年前他陈清风赢了“良莠”不假,可别人不知道其中内情,难道他卢明月还不清楚?

那年门中青年弟子大比,陈清风一路过关斩将杀至决赛,只等他与周青师兄吕征的比试终了,便能定下玉衡、开阳的座次。

孰料突有消息传来,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横空出世,自号什么“天煞真君”,将一个好好的漓阴老城搅得是天翻地覆、生灵涂炭,代掌门内机要的玉阳真人韩平听闻惨事愠怒不已,将大比停了直说了一句“谁除了那恶散修便是胜者。”

于是乎两人一道下山除妖,那“天煞真君”好巧不巧地便被陈清风撞了正着,别人都道陈清风满身鲜血功力耗尽才将那散修磨死,却不知是师尊偷借了师祖降龙真人南宫长万的“浑天佩环”,先传了小半功力给他才能最终取胜。

只是经此一役开阳峰虽然赢了玉衡峰,可他师尊却是十年苦修消耗大半,陈清风更是有油尽灯枯之忧。开阳殿偏僻简陋本就不是开阳峰收徒讲经的首选之地,师徒二人便选了此处静心闭关,师尊更是将雁荡峰与门下事物尽数交付给了卢明月维持照料,也正是如此十几年如众星捧月般独断专行,卢明月的性子才越发得高傲骄纵。

谁会想到不到二十年的光阴,他陈清风的修为不退反进,竟已直入“若”字?!

也不知浪费了多少师尊私存的天材地宝!

卢明月不知父母姓名,打记事起便是跟着师尊后头持扇捧尘,夏日驱蚊、冬日铺床,虽然人小辛苦却心里发乐,这开阳峰上最疼他的便是师尊一人,袜底磨出个大洞总是师尊颂完经课后挑着油灯一针一线的缝补,而他就爬在炕上嘻嘻哈哈地瞧着,有时师尊被他笑得烦了便是一个“硬葡萄”轻轻地在额头上点那么一下。

他悟性普通,一手简单的“白虹贯日”都能硬生生练上三个月,师尊将一嘴的口水骂干,最后却又忍不住提剑又在他眼门前舞了一遍。

就连“静音”也是师尊耗足了半年光景从师祖那里好说歹说麽过来的。其他师兄弟都在私下抱怨,怎地师尊如此偏心就爱卢师兄一个,他却不以为意,反而心中自矜,“师尊爱我,尔等只有徒增羡慕的份。”

“只是自四十年前陈清风上山伊始,这等专宠便烟消云散,究竟何时起,师尊竟再也不曾主动问过我一句?”

“师尊,明月不服啊?!”

…………

卢明月彷徨影从心有千千结,偏偏陈清风昂首阔步仿若无觉,像个没事人般地带着四个娃娃沿着蜿蜒山道上行,一路上还指指点点解说着沿途风景。

“这石阶每级高约一尺,从息坪至观日亭共分九十九级,取意‘九九归一’,莫小看这黝黑石板,每一块的岁数最小的都要成百上千,你们便是唤它一声祖爷爷都不为过。”

大师兄自顾自地在前边指点江山、细数烟霞,四个娃娃里却只有徐望峰还能时不时地附和两句。

胆小的王德第早如鹌鹑一般缩在后边,忐忑不安的他时不时地会借着饱览山景的机会,眼角余光朝着卢明月偷瞥一眼,在见到卢明月一张比霜冻还要寒上几分的英俊脸庞后又会赶紧转头一声不吭。

李进许是受惊过度,只管抓紧了石伢子的衣袖不肯松手。

石伢子扶着李进满腹心事,回想着卢明月刚才那惊天一剑还有他关于陈清风修为的慨叹,现在就算是再愚钝的傻子也该察觉到自己四人应当是奇货可居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重要,居然引得这师兄弟二人明枪暗箭、你争我夺?

石阶每级高约一尺,这一尺的高度对成人约莫不算什么,可石伢子他们几个除却徐望峰之外,最高的也不过五尺出头六尺不到,膝盖屈到小肚子上才堪堪迈过一尺的高度,再加上一路风尘早已疲惫不堪。

石伢子早已偷偷问过李进,卢师兄一路上急赶直追,却是根本不曾顾虑他与王德第的身体,至于说什么灵力传输更是闻所未闻。

所以这不到百级的石阶竟是整整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李进与王德第中间更是因腿软摔倒了数次,畏惧着卢明月的凶名,两人也不用搀扶,每次都是急急忙忙地爬起身继续。

好不容易心中默念到九十九,石伢子脚下的黝黑石阶终于变成了暗黄尘土,树荫散尽,眼前顿时一片豁然开朗。

没有评书中的城廓连绵、亭台水榭,也没有传说中的酒池肉林、美女如云,只有一层不算厚实的黄土一路播撒到二十丈开外的一幢单层院落,黑瓦做顶、灰泥围墙,一眼就能看个通透,若不是缕缕青烟混杂着淡淡檀香正绵绵不绝地从院中升起,让这小院还有几分道观的神似,换谁都想不到这世人艳羡的神仙居所竟是这般的破败不堪。

不但石伢子无法将评书中“金为柱,银砌廊,翡翠雕梁,玉做床”的仙府和眼前这般景象联系起来,徐望峰几个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在他们眼中作为都宝斋真正靠山的开阳殿,再不济也得比徐府的深宅大院宏伟一些不是?

可陈清风微微颔首的圆脸却是将他们的一腔幻想击得粉碎,他口中的观日亭就在石伢子他们左近,红色的木漆斑驳开裂,隐在一堆大石之后,正好立在悬崖边上,随手一捞便是满手的云雾缭绕,与那破败瓦房相比竟硬生生多出了无数出尘逸仙的味道。

“别看这亭子模样不出奇,论岁数却是比刚才那石阶还要久远一些。”陈清风见石伢子他们都不看那开阳正殿反倒是盯着观日亭不放顿时笑了,也不将他们嫌贫爱富的心思说破,笑着说道,“一亭收山水,上都诸峰高山无数,历代仙师闲暇时于山水间放空悟道,倒是修了不少的亭子,相传眼前这观日亭屹立此处已有数千年历史,取料重黄木,万年不腐,只是山上人少,都无甚打扫收拾的心思,故而看着破旧了些。”

一听这其貌不扬的观日亭都有数千年的历史,石伢子他们不禁啧啧称奇,对这珍奇古玩家学渊源的徐望峰更是反应神速,猛然回头惊愕道,“如此这般,这开阳殿……”

“道祖开天辟地,先祖大慈大悲明心救世天都真君乃道祖嫡传,与其余九宗同开山门传道四方,这开阳殿于上都宫成立伊始便矗立此间,你们说它有多少年岁月?”

陈清风摇头晃脑如数家珍般说出这段话来,让石伢子他们几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可不是与日月同辉了么?”

再望向那破败的院落,石伢子他们哪里还有弃如敝屣的神色,那缺了一角的飞檐、露出一大块灰泥的白墙、黑得几乎看不出底漆颜色的院门,每一样都让他们心驰神往起来。

再看陈清风略带调笑的眼神兜转,石伢子他们一时间都是面带羞惭地微微低头。

“嫌贫爱富,喜新厌旧,世人大多逃不出这因势利导的圈子。”陈清风整了整衣冠,徐徐前行,脸上竟是带上了些许难得的肃穆,“素颜见芙蓉,天然去雕饰,于画舫上尔等可曾想见我开阳峰高绝?于汶水中尔等又可曾预见我天龙大阵之玄妙?

管中窥豹,一叶障目,便是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其焉无道乎?”

石伢子似懂非懂地跟在陈清风的身后,总觉得大师兄的一番话沉甸甸的就好似醉心迷魂中远远高坐的那人一般让他如坠云雾,仿佛伸手就有所得却又是兜兜转转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