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老化与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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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拆坝与建坝之争

1.3.1 美国反坝运动由来已久

很多人以前有一个不正确的概念[4-5],以为西方的反坝运动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实际上,在美国,反坝运动的历史基本上是伴随现代水坝工程的建设实践而同步书写的。美国自独立战争胜利赢得建国伊始,就揭开了被称为向西运动(western movement)的历史,从阿巴拉契亚山与密西西比河之间的旧西部,到落基山以东的中西部,再到落基山以西至太平洋岸边的远西部,不停顿地涌浪般地西进。在早期的西部开发中,新移民在农耕生产和矿业开采中利用了丰富的水力资源,自发地修筑了形形色色的各类堰坝(磨坊坝、消防坝、采矿坝、蓄水坝、灌溉坝、航运坝),主要目的为磨玉米、消防、采矿洗选、灌溉、饮水、船运等。至19世纪下半叶,当移民拓荒淘金潮席卷到落基山东麓的大平原和远西部的南部地区时,问题出现了。这些干旱的地区年降雨量加融雪量平均尚不及50.8cm,仅靠老天爷的恩赐无法进行农耕灌溉。移民人口不断增长的城市也需要大量生活用水。同时,在已开发的旧西部和中西部地区,另一个问题出现了,即沿着溪流江河靠灌溉、取水、交通的便利而逐渐兴盛起来的村镇和城市,人口和财富迅速积聚,却年年受到洪水的威胁。

著名探险家鲍威尔(John Wesley Powell)在《美国干旱地区的土地报告》一书中提出兴修大型水利工程和建立家庭式农庄的主张,得到美国国会和社会各界的赞同。但是,修建大型水利工程需要调集巨大的资源,仅靠社区、地方或私营公司的人力和财力都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联邦政府开始在西部水利工程规划建设中发挥主导作用,从而深深地介入到西部开发,特别是水资源开发和管理事务中,极大地加速了美国西部经济的发展。至1902年,总管西部垦务的联邦政府机构——美国垦务局成立,连同先前1802年成立的陆军工程师团和其后1933年成立的田纳西流域管理局,被称为美国水利水电开发“三剑客”。从此,美国西部开发揭开了崭新的篇章。后人为纪念鲍威尔先生,把美国第三大坝格伦坝所拦成的水库命名为鲍威尔湖。

美国垦务局成立伊始即利用其技术和财力优势推进“把荒漠变成花园(Make the desert bloom)”的西部梦想计划,修筑蓄水坝和引流坝来储水和引水,修凿运河和导管来输水,著名的工程包括罗斯福坝、洛杉矶输水渠等。而正是在此期间,建坝者和有组织的反坝运动开始了首次激烈的正面交锋,这就是围绕赫奇赫奇峡谷(Hetch hetchy valley)水库计划的争议。

旧金山市计划修建大型远程供水工程,水库选在赫奇赫奇峡谷,而此峡谷恰恰位于风光旖旎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内。被誉为“环境保护先知”、世界最早也是当今最大之一的民间自然保护组织“山地俱乐部(Sierra Club)”的缔造者、自然保留主义者约翰·缪尔(John Muir)发起了长达7年之久的抗议活动,获得举国上下的关注和相当广泛的应同,使“山地俱乐部”声名鹊起。坚决支持兴建此工程的是另一位环境保护运动的先驱、进步主义领袖、资源保护主义者、美国首任林务局长吉福德·平肖(Gifford Pinchot)。在最终权衡环境和经济利益得失后,美国国会专委会于1913年以43票赞成25票反对通过了赫奇赫奇峡谷水库提案并得到总统批准兴建(工程主体之一奥沙赫里舍大坝于1923年建成,坝高7.92m)。

此后至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是美国建坝的第一个高潮。政治家、金融家、实业家和水利水电专家同心协力,以巨型大坝为特征的多功能水利枢纽建设如火如荼,胡佛坝、大古力坝、邦尼维尔坝、沙斯塔坝都在这一时期建成。这些项目的建设主旨是落实西部水资源计划(如科罗拉多河协议,哥伦比亚大学盆地项目)和西部电气化计划(Electrification of the West)增强西部乃至全美国的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美国反坝人士麦考利在其著作《沉默的河流》中也承认:西部水坝的电力帮助美国打赢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大古力坝和邦尼维尔坝的发电在战时几乎全部用于高耗能的飞机铝和核弹原料钚的生产。

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是美国建坝的第二个高潮,尽管建坝工程依然遭受非议,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但在这一时期美国建成的水坝数量还是最多,其中包括一些著名工程,如格伦坝、奥罗威尔坝(全美最高,19.56m,土石坝)、大古力电站扩建等。有影响的反坝案例也不少。比如在犹他州和科罗拉多州界河上修建回声谷(Echo Park Canyon)水库的计划,因其要侵入国家公园的地界,众多媒体也站在反坝组织一边。美国国会举行了公开听证,结果以回声谷建库计划取消、自然保护区守护者取得胜利而告终。不过,作为替代,反坝组织同意兴建规模跟胡佛坝相差无几的格伦坝。此后,又有在大理石谷(Marble Canyon)处修建大型水库的技术方案和项目建议。该水库库尾将伸进世界闻名的大峡谷下段,影响自然景观。反坝联盟掀起了空前的抗议浪潮,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连续刊登整版抗议广告,公众信函雪片似的飞入国会山,后来内务部撤销了该项目计划。

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经济发展迫切需要大量的能源,一大批高坝巨坝在战后得到兴建,然而水坝之争的话题始终没有停止过,尽管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有些时候建坝呼声高过反坝呼声,有时反坝呼声高过建坝呼声,但直到现在,美国始终未停止过修建水坝。

1.3.2 世界上的反坝运动

而在国际上其他国家和地区,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也有许多学者和研究人员一直在收集大量关于水坝造成危害的数据[1],这些数据表明,水坝以及与之相关联的灌溉系统,发电系统对流域、文化、国民经济将产生极大破坏。而且越来越多的数据表明大坝在很大程度上并没有履行其原来设计所期望的目标,在很多情况下,建造大坝总是超出预算范围,超出预算的资金不得不从其他更有发展潜力的行业抽调。水库有淤积的倾向,这一点早已有人预测到,而水电站所提供的电要比预期计划的少得多。如果灌溉系统的管理一旦遭到破坏,因无充足的水源,轻则导致许多农民的土地无法发挥原有的作用,重则造成土地荒芜。而事实上,大坝在其发展过程中给人们带来的利益也是毋庸置疑,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水坝之争在国际上愈演愈烈。

水坝与埃及的金字塔不同[6],它们并非永恒。1954年,印度的第一任总理尼赫鲁在旁遮普的赫加尔运河开通典礼上,面对运河及巴克拉大坝的建筑工地,以异常亢奋且激动的口吻,以一种民族主义和宗教虔敬的方式赞叹说:“这是多么壮观、多么宏伟的工程啊!只有那些具有信念和勇气的人民才能承担如此的工程!它已经成为国家意志的象征,象征着这个国家正在迈向力量、决断和勇气的时代!”然而仅仅过了4年,尼赫鲁这位印度巨型水坝之父便对这些“现代的神圣庙堂”产生了另外的想法。他说:“我一直在思考我们正在遭受着‘畸形庞大之病’的折磨”“我们想表明我们能够建成大坝并且能够成就大事业,但是,为表明我们能够成就大事业而且拥有大事业和完成大任务的思想,根本就不是一种良好的世界观。”

人类建造水利工程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1]。工业化以后,特别是自然界的电被发现以后,利用水力发电造福人类,更是一度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到了20世纪,水坝建设风起云涌,世界许多国家建造了大量的水坝和电站,这极大地推动了20世纪全球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然而,随着大坝的不断建成,大坝的一些负面效果也日益显现,“水坝之争”这一话题诞生了。目前针对大坝问题有两大阵营分别持支持和反对态度。这两大阵营在各大报纸杂志以及不同的会议上经过多次对话、讨论后仍然不能达成共识,而水资源维持、生物多样性保护和能源短缺以及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是建坝之争的焦点问题。

支持建坝方的观点:水坝建设的作用不是单一的,除了防洪、灌溉、航运、旅游、水产养殖等之外,最主要是供水和发电。通过建坝蓄水,达到控制洪水并将其转化为可利用的水资源是现代水坝的重要作用之一。纵观历史,从中国的都江堰工程到古罗马的城市供水系统,通过修渠建坝成功地控制洪水和利用水资源已经成为人类几千年文明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上任何一个发达国家,如果没有特殊环境形成的天然水资源充足保证,无一例外地必须依靠水坝蓄水来解决其水资源供应问题。而如今随着各国经济的发展和人口增长,社会对水的需求量十分巨大,全球水资源短缺日益紧张,而大型蓄水水库的建设是解决水资源短缺的有力措施之一。

反对建坝方的观点:河流是有生命的,蕴藏着丰富的自然历史和人文历史。人类文明大都诞生于大河两岸,而文明的衰落也大多与河流的消失息息相关。因修建水坝(库)所引起的移民、泥沙淤积、生物多样性减少、土地文物淹没、下游水文条件改变、河流物理、化学效应的改变等一系列问题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和质疑。

20世纪60年代以来,反对建坝人士的呼声日渐增高,这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大坝所具备的一些功能可以通过其他替代工程项目加以弥补。例如,对于易受干旱袭击地区的供水,可以通过迅捷、廉价和具有同等功效的其他可替代供水方案加以解决,有些则可以采用传统技术(如挖掘暗沟、地下渠等),也可以采用现代新方法(滴灌、地膜覆盖技术等),也可以将传统方法与新方法相结合。有些情况下,通过提高供水的效率和利用率可以极大地提高水的作用而无需修建过多水坝。与此同理,许多国家在节约能源和提高效率方面都有很大的潜力可以发掘,一旦这些潜力被发掘出来,减少电站发电量、降低大坝高度也将是很好的可选方案。随着经济和科技的发展,可再生资源的建设成本,尤其风能、太阳能、潮汐能的建设单位成本迅速下降,对世界许多地区,获得新能源的投资已经比水电要便宜得多。正是在这些历史背景下,反坝、拆坝的呼声和行动愈演愈烈。

有些反对修建大型水坝的人认为通过修建小型水坝也可以获得很好的收益。然而,用小型水坝代替大型水坝依然困难重重。一个尖锐的问题就是:什么是“小型的”,什么是“大型的”?通常而言,区别的标准采用大坝高度,但有时候也采用水库表面积、发电能力或灌溉面积进行区分,国与国、机构与机构之间的定义差别很大。大坝的高度常常不是一个评价水坝影响力的唯一指标。例如,一座修建在人口密度较大的漫滩上的15m高的河床式电站,与在深山中100m高的重力坝或拱坝相比,后者比前者可能淹没的地方要少、移民要少,同时对河流的生态、社会状况影响也可能较小。除了大坝修建位置十分重要之外,大坝的功能和运行管理也可能比其高度和规模更重要。比如说,印度的法拉卡水坝(Farakka Dam)向恒河的分流便对下游的孟加拉国的经济和生态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而法拉卡大坝的高度却不到15m。通常而言,一座大坝的坝址和运行模式确定后,大坝越高,其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就越严重。

而那些反对用小型大坝代替大型大坝的人士持有的主要观点则是修建小型水坝的单位淹没成本通常要比修建大型水坝单位淹没成本高。然而,没有任何一个鼓吹兴建小型水坝的人认为小型水库能够达到大型水库同等水平发电量。例如,在南美洲巴拉那河(Parana River)上修建15700个装机容量为1MW的大坝,不能与伊泰普和亚西莱塔(Yacyreta)两座电站15700MW的发电能力相提并论。

事实上,小型水坝与大型水坝相比确有优点。小型水坝造价更加低廉,对投资者的风险较小,而且即便小型水坝出现建造问题或不能按计划投产发电,也不会对一个国家的经济造成巨大影响。水坝越小,其建造的利润以及运行就越容易使当地社区受益,而不需要聘请更多外来的大型施工队伍和管理人员。小型水坝可以方便地向边远山区送电,而大型国家级电网则更多的精力放在主要城镇供电。小型水库可以向当地农民自由供水,而不需要修建专门的引水管路。对移民而言,小型水坝容易得到当地政府的补偿。小型水库的淤泥可以每年得到清理,且费用低廉,不多的泥沙可以撒在附近的农田里,一方面维持了库容,一方面又肥沃了农田。另外,小型水坝对周围特别是下游的安全威胁小很多。

现在世界上的主要河流上均修建了水坝;许多大江大河现在差不多都变成了水库搭起来的台阶。2000km长的哥伦比亚河(Columbia River)上一段70km的水道,竟有19座大坝将其拦腰截断。在美国本土,只有黄石河(Yel⁃lowstone River)是个特例,有1000多km长的水路没有被水坝截断。在法国,唯一一条自由流淌的罗纳河(Rhone)于1986年也未逃脱被截断的命运。在欧洲的其他地方,不论是伏尔加河(Volga)、威悉河(Weser)、埃布罗河(Ebro)还是塔古斯河(Tagus),每条河流在流经其总长的1/4之后,均要流经一座水库。

世界银行的一个顾问在1987年写到:“水资源开发的未来将呈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到21世纪世界上所有的河流都将被拦河大坝截断,世界上所有的河水都将由水库或其他方法储存起来。”今天,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而更多的人越来越理性地认识到河流健康对于可持续发展的真正含义。

面对不断增长的反坝呼声,在世界保护联盟和世界上许多大坝的始作俑者——世界银行的推动下,于1998年成立了独立的世界水坝委员会(World Commission on Dams),以便讨论和评价水坝发展的有效性;评估水资源和能源发展的替代方法;对水坝的规划、设计、评估、施工、运营、监督和退役的全过程提供国际准则、指导方针和标准。这是人类在面对发展与环境的重大问题时,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重要事件。然而更值得关注的是,在耗资上千万美元、历时两年、经过最为全面和深入的研究之后,世界水坝委员会作出了结论。这些结论集中反映在长达400页的报告《水坝与发展——新的决策框架》中,其中最重要的也许是这样一句话:“水坝对人类发展贡献重大,效益显著;然而,很多情况下,为确保从水坝获取这些利益而付出了不可接受的、而通常是不必要的代价,特别是社会和环境方面的代价。以‘一个群体之所得,抵另一个群体之所失’的资产负债表示的方法来评估,水坝的成本和收益是不能接受的,特别是在各界都已承诺保护人权和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

据世界水坝委员会提出的研究报告,世界范围内水库的泥沙淤积形势不容乐观,现在每年约有1%的水库淤满报废。水库淹没大面积土地,严重影响河流的生态安全。在我国[7],这方面的情况更是令人担忧:三门峡水库是我国最早建设的大型水库,1960年开始蓄水,仅仅到1961年6月,库区淤积的泥沙就已达15.3亿t,接近库容的20%。由于黄河倒灌、造成渭河平原严重淤积、洪水肆虐、土地盐碱化、航道阻碍,不得不花巨资多次进行改建,并迫使水库放弃防洪、发电、供水等功能,完全以泄水排沙的方式维系上游的安全和水库的存在,折腾了40多年,最后却回到力争无库自然状态的起始点;黄河上游的青铜峡水库,建成后5年内损失的库容竟达到87%;贵州乌江渡水电站,原设计100年淤满60m死库容,结果仅仅10年就淤了70m;大渡河上的龚嘴电站1971年建成,而到1991年,整个库容从3.2亿m3下降到0.85亿m3,淤积超过整个库容的2/3,使龚嘴水库只能勉强运行,完全失去了调节能力;四川省1949年以来修建的各类水利工程有76万处、水库9000多座,根据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的研究,由于严重的水土流失造成的水库淤积,四川省现在平均每年损失的水库库容是1亿m3,相当于每年报废一个大型水库。据估计,全世界水库的总蓄水量高达10000亿km3,相当于世界全部河流水量的5倍。水库淹没的面积超过40万km2。阿克松博(Akosombo)大坝后面的沃尔特水库(Volta Reservoir)是世界上最大的水库,具有8500km2的表面积,其淹没的面积相当于加纳4%的国土面积。在美国[7-9],水库淹没的面积相当于新罕布什尔州和佛蒙特州的总和。地球表面的0.3%已经被水库淹没,而水库淹没的地方往往是地球上最肥沃的地区,也是动植物物种最丰富的地区之一。由于人口增长和水坝的不断兴建,淡水生物是生态系统中遭受水坝影响最严重的生物群落之一,许多淡水生物已经严重退化,甚至有些物种已经完全从地球上灭绝。有些研究表明:一座水坝可以将河谷生命网络间的联系彻底切断。瑞典生态学家于1994年得出结论,美国、加拿大、欧洲及苏联最大河流年径流量的4/5受到拦河大坝的调节、分散和分割。大坝进行的分水对下游影响最为极端的例子是中亚的咸海(Aral Sea),它曾经是北美洲以外最大的淡水水体,但现在已经缩减到不到原来面积的一半,而且已经分隔为3个独立的高盐度湖泊。

水坝是导致世界上1/5的淡水鱼濒于灭绝或灭绝的主要原因[1]。对那些建坝最多的国家,这个比例甚至更高,在美国这一比例约为2/5,而在德国则接近3/4。两栖动物、软体动物、昆虫、水禽以及其他滨水生物同样受到巨大威胁。另外,修建大坝引起的社会问题同样无法回避,如移民问题、疾病、贫困、文化古迹的消亡等。

过去几十年来,人们已经就大坝对河流的物理、化学和生物特征产生的影响进行了研究。大坝改变了水流运动方式、河流形态、水文条件、溶解氧含量、营养物质含量、泥沙含量以及生物的迁移路径。有时,大坝可以为某些濒危动物提供生境,为湖泊型鱼类提供良好的繁殖场所,但总的来说,大坝对水生态系统普遍具有不利影响。例如,在加利福尼亚,大坝阻断了大鳞大马哈鱼和虹鳟大部分的重要产卵地导致了溯河产卵鱼类的减少。由世界自然基金会(WWF)与世界资源研究所共同完成的《险境中的河流——水坝与淡水生态系统的未来》的报告说,大坝在提供水和电力的同时,还对淡水生态系统造成了严重破坏。世界上60%的大江大河已被水坝、运河和引水工程所阻断。由于大坝及其附属水利设施的建设,导致了众多淡水栖息地和物种的丧失。全球因此有21条河流及其流域生态严重退化。筑坝的影响以及相关的社会经济压力越来越驱使人们必须重新审视大坝建造所带来的负面效应。正是由于以上原因,在国外有些国家已经采用大坝拆除的方式进行河流生态修复。

现在,以世界上最早建造大型水坝的美国为代表,拆除那些老化的、毫无经济效益而言的以及有严重问题的水坝,恢复自然的、富有生气的河流,已成为一种新的趋势,一些鼓吹大坝拆除的人士风趣地称:“后大坝时代正向我们走来”。

随着人类环境意识的觉醒以及可持续发展理念的诞生,在经历了对大坝这样的大型工程顶礼膜拜的时期以后,在世界范围内,人们终于开始重新审视和认真反思大坝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世界上的大型水坝(按世界水坝委员会的定义,坝高在15m以上)已达到45000座,中国居首位,有22000座,占世界的45%。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数量庞大的水坝为中国过去50多年的经济发展和农业生产注入了强大的生机与活力,也促进了中国综合实力的巨大提高。大坝在控制洪水灾害、发电、提供用水、灌溉等等方面确实带来了巨大利益。但是,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目前我国主要河流存在的问题也很突出,断流、淤积、生态环境退化等给的自然和社会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时刻危及21世纪可持续发展的总体部署。国内也有一些人积极响应世界其他国家的反坝运动,片面而缺乏理性地反对建坝,忽视了中国的国情和建设大坝本身意义。为此,政府部门和许多专家学者都意识到水电开发必须要科学合理,在保证良好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前提下,有步骤、有计划地开发河流。

1.3.3 国际上反坝拆坝之声未成主流

在反坝运动中,有些人提出了更为激进的拆坝主张[4-5]。国内也不时有人引述“美国拆坝”来反对水电开发。下面以拆坝数量最多的美国为例进行分析。

在美国如果大小各种水坝都算上可能超过200万座。前美国内务部长巴比特就曾形容过:美国独立以来,平均每天都要建一座水坝。美国陆军工程师团水坝资料收录的标准有3个:①坝高1.83m且蓄水量约达6万m3;②蓄水量大于1.8万m3水且坝高7.62m以上;③溃坝会危及人的生命或造成严重财产损失者。只要符合其中任何一条就要收录。美国建坝的历史与美国独立的历史一样久远,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这些在不同年代、不同技术经济条件下修建的不同用途的水坝,在不同的管理维护方式下运行,使用年限一定是完全不同的,每年一定会有相当数量因各式各样的原因而不再使用或者干脆废弃的水坝。

更重要的是,还应该注意到,在英文单词中Dam既代表水坝、大坝,也可以指主坝,而水坝、大坝、主坝的含义区别很大,不可笼统而简单加以用之。国际大坝委员会的大坝(Large Dam)标准是15m坝高(或低于15m但高于5m且库容大于300万m3),全球约有45000多座大坝。还有主坝(Major Dam)的定义指那些坝高超过150m的巨型大坝,全世界共有300多座,美国拥有约50座。这与“反坝”和“拆坝”说法中的“坝”在本质上不同。当然,反坝、拆坝倡导者发起运动的目标是反对建造或主张拆除大坝和主坝。然而,美国已有的拆坝具体而详细的数据和图片表明,尽管已经拆除了500多座水坝,正拟拆除的水坝上百座,其中绝大多数(90%以上)都称不上是大坝,更别说是主坝。事实上有影响的大坝没有一座被人为拆除。这500多座拆除的水坝大都是修筑在支流、溪流上的年代已久丧失功能的废坝、弃坝,因为经济或安全或生态原因而被拆除。水坝已经废弃,若拆除后又能恢复部分河段鱼类生态,有的保护鱼类的环保组织或经营企业还愿意出资分担拆坝费用,促进生态协调发展。而恰恰相反,美国目前仍有2500多座电站在发电,占全国电力生产能力的11%,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拆大坝与现存大坝相比,无论在规模还是在数量上都未占优势。从以上统计数据上可以看出:尽管美国在大坝拆除上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但是大坝拆除在美国并未占据主流。这是明显的事实,更谈不上在世界范围内如何如何,大坝拆除只是一种工程现象,需要认真分析和研究。一位百科全书撰稿人写到:“在可见的未来,大量大坝被拆除或扒开的概率甚小。”拆坝运动组织编写的《拆坝的成功故事》也写到:“有一点非常清楚,对所有的坝,包括美国75000座水坝,绝大多数来水坝拆除并不适合。”不过,美国拆坝活动的发展动向关系到全球建坝和反坝的力量平衡与消长,特别是这些活动通过传媒影响到公众乃至政府的看法。所以,需要冷静观察。此外,反坝和拆坝者所讲述的一些道理,可以帮助决策者和执行者在流域规划、枢纽设计、大坝施工、水库调度及电站运行等方面更加重点地考虑生态和环保因素,加强水利水电项目的环境评估和环境保护研究。

而其他各国,尤其是西方发达国家,所拆大坝数量与本国大坝总数相比也是微乎其微[10],如西欧共有大坝4286座,其中西班牙高居榜首,有1187座大坝;法国569座;意大利524座;英国517座;挪威335座;德国311座;瑞典190座;瑞士156座;奥地利149座;葡萄牙103座。在法国,其退役的大坝占本国大坝总数的0.8%左右,其他国家的比例更低。

1.3.4 国际反坝及拆坝运动对我国水电建设的影响和思考

在我国,围绕兴建水利水电工程同样也存在争议,个别大坝项目在设计、论证、建设和管理中的失策也警示我们:要正视大型水利水电工程对生态与环境的负面作用,并在项目论证决策和建设运营的过程中采取必要的措施来抑制或降低其影响[11]。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兴建了世界上为数最多的水坝,并且还在规划、建造更多的大型水利枢纽。如何吸取过去失败案例中的惨痛教训,同时学习借鉴国际现代坝工建设水平和国内大坝建设成功实践的丰富经验,是摆在我国水利水电项目决策者和建设者面前的现实课题。凡事一分为二,修坝建库在带来巨大效益的同时,也要产生某些负面影响,尤其我国早年在“控制自然、改造自然”的指导思想下,存在忽视生态环境和移民权益的情况,在新世纪中更要引以为戒,坚决纠正。总之水电是目前人们唯一能大规模商业化开发的可再生清洁能源,能持续地、积累性地减少燃烧矿石资源产生的环境污染,影响之巨大和深远无可否认。避不谈此、片面夸大负面作用,有失公正。但也需要正视我国大坝目前面临的严峻形势:①许多20世纪50—60年代修建的中小型坝出现了严重的老化问题,有的因当初设计不规范、施工质量差,有的长期缺乏科学的管理和充足维修资金,有的因建坝后河流水文特性发生改变,造成了许多大坝目前无法正常发挥原有的设计功能;②许多大坝因结构存在问题,严重威胁下游城镇和当地居民的人身安全;③人口增长所带来的土地开垦引起大面积水土流失,加剧水库淤积,大坝效益逐年下降;④水库引起的河流生态系统不断恶化,无法发挥河流给社会提供的服务价值等。这些消极影响严重困扰着我国在21世纪的可持续发展。

现在,我国有一些人士和媒体也与国际上反坝呼声跟进,以反坝为时髦,宣传这几年美国已经拆除了多座水坝,并反对建坝。关于水电是否为可再生的清洁能源,联合国有关文件和我国政府都有明确态度。我国长江三峡工程开发总公司的林初学先生对美国的拆坝问题做了详细的调查研究,在《中国水利》2004年第4期中,也刊有许多资料可以说明上述观点。但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反坝主义”者的观点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借鉴之处,相反,许多地方值得人们深思。

(1)对于已失去基本功能,或因经济、安全原因不宜再运行的小坝、老坝,要有计划地废弃、拆除或加固、改建和新建。而目前运行良好的大坝则必须做好维护工作,使其真正能够“利在千秋”,直到其功能可以被其他措施代替。

(2)必须认真研究和评估建坝的利弊得失,在规划、设计、施工、运行中要特别重视保护自然和生态环境,要认真解决好移民问题,听取移民的意见,使移民在建坝中得益而不是受害。要把建坝的负面影响减免到最低程度。

(3)必须做好统筹规划和认真审查,建那些应该建、必须建、可以建的坝,不是越多、越高、越大越好,不要在重大问题未落实前草率上马,不要使子孙为我们做出的错误抉择而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