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赤穗义士复仇

一、事情的发端

德川纲吉执政期间，士风颓废。在这一社会背景下，大石良雄为主人复仇，堪称古今无双的义举，感动了世人。元禄十四年（1701年）三月十四日，征夷大将军德川纲吉举行隆重典礼，回答敕使提问。浅野长矩负责接待敕使，吉良义央负责整个典礼的筹备事宜。正当吉良义央和德川纲吉的夫人的近臣尾川赖照商量事情时，浅野长矩挥刀向吉良义央砍去，吉良义央额头受伤，匍匐在地。尾川赖照赶过来拦住了浅野长矩。德川纲吉听说此事后，赶紧命人给吉良义央疗伤，同时命浅野长矩剖腹自杀。《武家诸法度》规定：“打架斗殴者，双方都要受到惩处。”德川纲吉的这一处置违背了《武家诸法度》的规定。不过，德川幕府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即如果因为私人恩怨用刀剑砍人，就要被判处剖腹自杀。之前，监察官丰岛刑部因为私人恩怨在大殿中杀了老中井上正就。结果，加害者丰岛刑部被剥夺俸禄，受害者井上正就没有受到惩处。浅野长矩对吉良义央怀恨在心，是因为元禄十三年（1700年）他和吉良义央到日光山祭祀时，吉良义央对他傲慢无礼。当时，浅野长矩就想杀死吉良义央，但考虑到公事优先，就忍了这口气。这次，浅野长矩和吉良义央一起负责接待敕使，吉良义央再次对浅野长矩傲慢无礼。浅野长矩忍无可忍，挥刀砍向吉良义央。德川幕府命浅野长矩剖腹自杀，并褫夺了浅野长矩的领地。元禄十四年三月十五日，德川幕府派淡路守胁坂安照接管赤穗城。

二、大石良雄复仇的过程和实际情况

江户发生变故之后，浅野长矩驻江户的家臣急报赤穗城。留守赤穗城的大石良雄等听说这一噩耗后，赶紧召集浅野长矩的部下，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起初，浅野长矩的家臣们认为根据《武家诸法度》，吉良义央也应该被判处剖腹自杀。然而，后来浅野长矩的家臣们听说德川幕府命吉良义央养伤，命浅野长矩即刻剖腹自杀。于是，大石良雄主张：

如果吉良义央活着，我们把赤穗城交出去就太可惜了。然而，我们不能关住赤穗城的城门，不让接管赤穗城的人进来。幕府的上使到来后，我们一起到城门口剖腹自杀，为主君鸣冤。之后，把空城交给幕府。

接着，大石良雄派人将这一决定告知在江户的浅野长矩一族的大名。当时，监督接管赤穗城的德川幕府官员安艺守浅野氏和户田采女正等已经从江户出发。浅野长矩一族的安艺守见到大石良雄派出的使者后，告诫说：

大石良雄等家臣的决定是不正确的。幕府上使抵达赤穗城后，大石良雄等家臣应该将赤穗城交给幕府上使，之后散去。

这时，在赤穗城内，因大野知房等反对大石良雄要求所有人一起剖腹自杀的建议，剖腹自杀一事不了了之。不仅如此，如果蛮干，浅野长矩一族的安艺守浅野氏也会受到牵连。于是，大石良雄等决定：

尽快交接赤穗城，之后大家在浅野家族的宗庙泉岳寺一起剖腹自杀，为地下的主君殉死。

有人同意大石良雄的这一建议，但大部分人认为：

如果现在剖腹自杀，表示我们对幕府愤怒。这一做法不可取。

因此，浅野长矩的家臣们并没有剖腹自杀。于是，大石良雄提出下述建议：

我们应当以浅野家族的家业为重，以为主君报仇为轻。我们应当推举主君的弟弟做主君，让浅野家族延续下去。即便我们以浅野家族的家业为重，也要向吉良义央讨个说法，以慰主君的在天之灵。

之后，大石良雄等把这一决定通知浅野长矩一族。元禄十四年（1701年）四月十六日，接管赤穗城的幕府官员到达赤穗城。元禄十四年四月十八日至二十三日，大石良雄等办理完了赤穗城的交接手续。之后，大石良雄恳请幕府监察官荒木政羽允许浅野长矩的弟弟浅野大学继承浅野家族的家业，并要求幕府处罚吉良义央。荒木政羽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当夜将大石良雄叫到自己的下榻之处，说：

我很同情你们主君的遭遇，你们的做法也很好。我的权力有限，我回到江户之后会把你的要求转告老中。

大石良雄对荒木政羽表示感谢后，到了京都。大石良雄将自己的夫人、二儿子、三儿子送到了夫人的娘家。之后，大石良雄和自己的嫡子大石良金来到京都山科居住，一直等着在江户的浅野大学的消息。浅野长矩被命令剖腹自杀，而吉良义央未受到任何处罚，驻在江户的浅野长矩的家臣堀部武庸、矶贝正久等对此愤愤不平，劝大石良雄为浅野长矩报仇。浅野长矩丧命，浅野家族的家业化为乌有。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浅野大学能够继承浅野家族的家业，如果不杀死吉良义央，也无法在世人面前抬头。大石良雄说：

我何尝不想为主君复仇。然而，如果因为莽撞复仇导致浅野大学不能继承浅野家族的家业，那就是对浅野家族的不忠。复仇的事情是第二位的。如果在这期间，吉良义央病死，那就父债子还，让吉良义央的儿子吉良义周偿命。如果这一点也做不到，我们就剖腹自杀。这样的话，浅野家族的名声会好得多。你们先等我们的消息，切不可轻举妄动。

这时，荒木政羽已经将赤穗城的情况汇报给老中，希望老中考虑大石良雄等的请求。元禄十四年（1701年）十二月十三日，德川幕府命令吉良义央隐退，由其儿子吉良义周继承家业。元禄十五年（1702年）七月十八日，德川幕府不再软禁浅野大学，让其和妻儿一起回到安艺。这样一来，再兴浅野家族的希望完全破灭了。事到如今，大石良雄召集决心不惜身家性命为主君复仇的死士，商议复仇之事。这时，伏见奉行建部政信的手下通过别人间接认识了大石良雄，建部政信的手下告诉了大石良雄下述情况：

建部政信和吉良义央关系非常好，江户及到江户沿路的关卡对浅野家族的浪人和其他浪人在居住和通行上严加限制。吉良义央的住宅戒备森严，不好下手。

听完这番话，奥田将监等开始胆怯，主张再次恳请德川幕府允许浅野大学继承浅野家族的家业，如果这一尝试又以失败告终，再复仇不迟。奥田将监等不同意大石良雄的复仇计划。然而，德川幕府已经做出决定，不允许浅野大学继承浅野家族的家业。如果再次提出请求，就属于“强诉”，会触犯《武家诸法度》。奥田将监等非常清楚这一点，便以此为借口，拒绝了大石良雄的复仇计划。大石良雄也不勉强奥田将监等，而是率领嫡子大石良金及意志坚定的人来到江户。大石良雄先在镰仓待了四五天，又在神奈川的农家隐蔽了几天。等嫡子大石良金改名并在江户租到房子之后，大石良雄也来到这里，制订复仇计划。元禄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夜，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人闯入吉良义央的府邸，杀死吉良义央，为浅野长矩报了仇。

三、德川幕府对大石良雄等的处置

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人复仇之后向德川幕府自首。德川幕府将这四十七人分别交由细川、松平、毛利、水野四家看押起来。当时，德川幕府的监察官嘱咐这四家：

四十七位义士的义举古今少有，你们在饮食、起居上要善待他们，要有酒肉、点心、茶水。

上述四家将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位义士照顾得无微不至，待遇丝毫不比被看押的大名、旗本武士差。当时，日本朝野上下无一不对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位义士的义举感到钦佩。元禄十五年（1702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德川幕府开始对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人量刑定罪，老中列席。当时，德川纲吉爱好经学，经常对臣下讲儒家的伦理道德，从内心深处十分钦佩大石良雄等的义举。幕府官员们也明白德川纲吉的心思。然而，德川幕府不能罔顾国家法律。大石良雄等的义举的确令人钦佩，但国法无情。于是，德川幕府决定让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位义士剖腹自杀，他们的尸体可以按照他们生前的愿望，埋葬在他们的主君浅野长矩的墓旁。德川幕府在体谅大石良雄等为主君复仇的心情的同时，兼顾国法，这一点还是可圈可点的。在太平年月，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位义士能够有如此义举，堪称美谈，是德川幕府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元禄十五年（1702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吉良义央的儿子吉良义周被判处有罪，被流放到信浓高岛，领地也被德川幕府没收了。到了宝永年间，德川幕府将浅野长矩的弟弟浅野大学从安艺召回，赐给浅野大学产量为五百石的土地，将其列为旗本武士。直到最后，吉良义周也没有被德川幕府赦免，吉良家族断绝了。

四、世人的舆论

德川幕府赐死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位义士，世人对此表示惋惜，哀痛不已。林凤冈写下诗句哀悼赤穗四十七义士：

四十七人齐伏刃，皇天犹未助贞忠。

林凤冈的门生也写诗相和，赤穗四十七义士的事迹很快在社会上传播开来。德川幕府的老中问林凤冈：

您为什么写这首诗？

林凤冈回答说：

我写这首诗并没有什么动机，只是觉着这些义士的命运可悲。

之后，林凤冈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德川幕府的责备。因此，当时的学者们开始赞扬赤穗四十七义士。室鸠巢撰写了《赤穗义人录》，颂扬赤穗四十七义士的事迹，类似的书籍不断问世。世人无不追慕赤穗四十七义士的义举。然而，大学者荻生徂徕独树一帜，批判了赤穗四十七义士的行为：

大石良雄的行为并非义举。大石良雄等并未在泉岳寺自尽，而是到幕府监察官那里自首，要求幕府给予裁断，希望幕府饶他们一命。这属于一种偷生的侥幸心理。

荻生徂徕的这一观点立刻在学术界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学者们唇枪舌剑地进行了辩论。最终，学者们达成的共识是，荻生徂徕的观点纯属牵强附会，赤穗四十七义士是忠义之士这一点是不可颠覆的定论。当时，荻生徂徕仰慕汉文化，对忠义的理解与日本人的理解有所不同。加之，荻生徂徕曾经做过吉良义周的侍读，同情吉良义央及吉良义周。因此，荻生徂徕才批判赤穗四十七义士。此外，当时社会上还流行《赤穗义臣传》一书。书中说天野屋曾受赤穗四十七义士之托打造兵器，受到了德川幕府官员的责罚。其实，这纯属杜撰。大石良雄等的书函、谈话中根本没有提到过天野屋。相模箱根神社中保存着一本账本，上面记录着大石良雄等为了替主君复仇购买武器、盔甲时所花费的资金和支付对象。账本中并没有提到天野屋。因此，《赤穗义臣传》的说法不可信。值得一提的是，寺井玄溪是浅野家族的专任医师，住在京都。寺井玄溪虽然不是武夫，但为了大石良雄等四十七位义士的复仇事业多方奔走，给予援助。大石良雄在细川家剖腹自杀之前，曾写信对寺井玄溪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