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7章 复生
奕亲王闻声掀帘露面,见朱管家拱手向前,仍是一副忠贞不二的样子,外加双鬓染白,很是感动:“朱叔,难得你还肯照拂于我!”
朱管家表忠心:“王爷死了,我朱某人便视小王爷为我的命!”
奕亲王点点头,很是心酸,看着他身后为数不多的十几人,感动他们顾念主仆之情。
“多谢!”奕亲王不知如何回应。
“小王爷,你如今可理解王爷了吧,败的下场便是灰飞烟灭,被人夺走一切,原不该如此!”朱管家警醒他道。
奕亲王心酸懊恼:“都怪我太天真,把一切想的太好,我以为那些皇室骨肉相残之事,只存在于史书和话本,不承想……!”
“说这些已是无用,小王爷认清现实就好!”
孙羽打住朱管家,让他别再刺激他:“朱管家,小王爷近日已很是懊悔……”
朱管家止言,孙羽看了看身后的黑衣亲卫,没有见到黎刹。
“黎师父呢,他不是近日回京了吗?”
奕亲王紧张,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黎刹。
朱管家:“他就在附近,会追随我们去岭州。”
奕亲王:“都回来了还不肯露面见我!”
孙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惯于神秘隐身,不喜人群。”
奕亲王委屈,想念黎刹。
朱管家对奕亲王:“小王爷别气馁,世人皆以为我们败了,但我们手中还有牌,黎刹让我问你,要不要结果了永安宫那位?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况且,他对王爷的死,始终耿耿挂怀……近日,又添了醉酒的毛病……”
“结果永安宫那位容易,可如何明正言顺击败他,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我是先帝皇子,本来皇位便应属于我,可这样一来,便成了篡位,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朱管家指着他愤恨:“既想赢,又想光明正大做君子,为何此刻拥有天下和美人的是陈楚玉这个卑鄙小人,你输就输在太光明磊落!”颇有一番武王的架势。
奕亲王:“好了,朱叔,你就不要指责我了,天不早了,我们赶紧赶路吧。我想外出养精蓄锐,积蓄力量也未必不是坏事!”
朱管家不挪步,继而又神秘言:“有一个人跟我们来了,你不要怪我收留他!”
“何人?”奕亲王问。
朱管家让开,紧接着,从身后站出一个亦戴黑纱斗笠的人,气度不凡,气质和身量很是熟悉,奕亲王和孙羽大惊。
那人摘掉斗笠,露出真容:“奕王弟,是我!”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兵变那日“身死”于太和殿内的瑞王!
“瑞王?!你没死?”奕亲王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朱管家解释:“那日前去逼宫的,是个替身,瑞王怕出意外,故而留了一手脱身,如今看来,幸亏棋多一招,否则性命就交待在那了。陈楚玉,我们都小瞧了!”
“不错,当日先帝召见你父王入宫,我便觉有诡,果然中了先帝的埋伏,并让陈楚玉趁乱渔翁得利,是本王失误!”
“陈楚玉诡诈,你我都万没有想到,瑞王兄就不要自责了,所幸还留得一条性命,不像我父王……”奕亲王突然觉得与他同病相怜,距离拉近许多。
“奕王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要靠你栖身……”瑞王既羞惭又无不自嘲,下颌的胡渣显得很是沧桑。“六指死了,我所有的人马已被陈楚玉和萧云峰收没,如今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语气颇为悲凉。
“瑞王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瑞王眼神激愤,心中恨意深重。
“武王生前视我为劲敌,杀了我的岳父和妻儿,但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我可以与奕王弟共谋,奕王弟意下如何?”
奕亲王愧疚:“我知你深恨父王,你能如此隐忍,我很是佩服!”
但他不是很信任瑞王,婉拒:“但我恐怕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毕竟我连自身都难保!”
瑞王宽慰他:“奕王弟虽然有些天真,但其实是个聪明人,眼下,必和我一样,不甘心被陈楚玉夺走一切,包括你心爱的张珺,我们应同仇敌忾对付他,不是吗!”
奕亲王想了想,仍拒绝:“算了,你走吧,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必和我的人为伍!”
瑞王自知力量薄弱,驻足:“有我总比没我强,相信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露出冷静理性的一面:“我们共谋回天下,到那时,你做皇帝,而我,只要陈楚玉的命,以泄我心头之恨!”他握紧拳,眼泛红光。
奕亲王:“眼下你我都没有力量重整河山,还是自保要紧!你不能随我去岭州,要给你另外安排去处。”
“我可以乔装回京都……”瑞王道。
“那如何使得?太危险了!”
“你放心,只要你们不说,世人皆以为瑞王已死。只要稍微改化下容貌,便可以以另一个身份活着。且,王弟没听过灯下黑这句话,京中虽危险,却能随时了解朝中动向……”瑞王笃定。
奕王以前对瑞王的汲汲营营不屑,而今却深感叹服,竟有些钦佩他。想当年,父王之下,便是瑞王运筹帷幄,威风八面,人心归附,瑞王确有过人之处。
“奕王弟,我做你在京中的暗哨,如何?”
奕亲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瑞王兄胆识过人,如今我切实领教。这样,你去邺京找个人,指点她做事,日后我自然有用的到的地方,是我的表妹刘凌美,亦是太尉刘固的女儿。”
“刘太尉的女儿?”
“不错!她虽是一介女子,但我把重要的事和关系网交给了她,还有锦绣阁的老板钱鸿泰,钱老板只是运筹表面的事,你拿着我的信物,以掌舵人的身份在背后出谋划策更为合适……”说罢,拿给他一枚带奕字的玉牌。
瑞王听完很诧异:“哦?想不到奕王弟还有这等资源,往日真是丝毫看不出来!”
“也没什么,只不过爱玩乐,混熟了几个人。以瑞王兄的才干,接手之后,必有一番建树,也可为我在京中留意朝中动向!”
瑞王点头:“好!你就不怕我这些资源窃为己用,架空你吗?”瑞王半开玩笑地说。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尚无一兵一卒,何妨再死一次?”奕亲王眼神狠厉威胁道,酷似武王。
瑞王拍拍他的肩,欣慰道:“不愧是武王的儿子,奕小王爷长大了!”
朱管家躬身提醒:“小王爷,天色不早,该启程了!”
“朱管家,你挑几个得力的人跟随瑞王兄。”
“是!”
随后,朱管家点了几个能干的手下跟随瑞王,而后又拿了些盘资,让他潜回邺京。
瑞王携仆从跨马离去,转身对奕亲王:“奕王弟,保重!等你回京的那一日!”
奕亲王抬手挥了挥送别,未做他言。天色将黑,一行人动身南下,孙羽无不担忧:“小王爷,瑞王靠得住吗,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会不会太草率了?”
“背叛生身父亲的人本王也很是疑虑,但我要用他牵制永安宫那位,传递消息……”奕亲王道。
孙羽和朱管家赞同地点点头。
奕亲王掀帘望了望旷野边际橘色的落日余晖,想着前途未卜,又陷入无尽的哀思。
永安宫,皇后站在南安门的城楼上,向南望着远去的城池和大道,冷风乍起,青竹把一件厚实的狐绒大氅披在她肩上。
“此刻,他应该已经出城了……”
“山高水远,一别经年,不知可有重逢之日。”皇后念叨。
“放心吧,皇上答应过我们,不杀他。说不定过不了几年,皇上心头松懈,奕亲王便能回京了!”青竹不知何时眼里噙了泪。
皇后转身握住她的手:“青竹,我应该让你跟他走,我知道,你一直爱着他,一心一意爱着他。你是自由之身,会不会怪我太自私?”
青竹这些年也越发成熟稳重许多,不再似从前痴傻:“小姐说哪里话!我自小在相府长大,陪伴张珺小姐十六载,又陪伴小姐两年,相爷和夫人养育了我,我的命便是相府和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青竹哪也不去,就守着小姐!”
“你何必跟我困于此,完全可以去那自在天地,做我做不到的事!”
“小姐,我是爱奕亲王,自打我在街上看着他风流浪荡地招摇过市,我就莫名地喜欢他,可我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不能不顾小姐,不能不报达相爷和夫人的救命和养育之恩!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便好,便可安心地陪伴照顾小姐!”
“青竹,谢谢你!”
皇后泪眼婆娑,温柔地把青竹揽入怀中。
先帝死后,高德昭本想殉葬,却被赵齐带人拦了下来,送去太陵守陵,风烛残年,无人关怀,憔悴瘦弱不堪。
小海子李大海荣升总管太监,一朝得势,便骑在干爹头上,并没有孝敬他,反而在新皇的指使下虐待逼供。
原来,弘远帝对先帝的孝敬也只是徒于表面,武王逼宫当日,瑜王见韩英带着一队武艺高绝的死士现身,便知先帝和静阳大长公主培育了死士亲兵,独立于禁卫军之外,虽然此后把亲兵收归到禁卫军,却并未查到豢养死士的地方,一网打尽或者收拢,始终留有遗患。
他命人将京郊的山林洞穴搜了个遍,也未找到踪迹,便觉先帝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因听闻先帝生前特地召见过奕王,有心传位于奕王,便对奕亲王猜忌心更重。
皇上先设计捕杀了韩英,又将高德昭囚禁于密室,由李大海带人日日拷打,仿佛把对先帝冷淡他,重视奕王的怨念,全部发泄到高德昭身上。
“啊~~!小海子,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得好死……!”高德昭一身老骨,头发花白散乱,跪在幽暗湿臭的地牢中惨叫。
“说!先帝豢养的死士到底藏身何处!”李大海手执带刃的血鞭抽打,并上前揪起他的白发,装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干爹,你就吐出来吧,别叫孩儿我为难!孩儿受恩您多年,实是不忍!”
“李大海”,高德昭嘴角沁血:“咱家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收养了你这个良心狗肺的东西,连畜牲都不如!你不想想,你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都是谁给的!下辈子,咱家就是养条狗,也绝不再收留人!”高德昭极为痛心寒心。
“干爹,你莫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我不做,刘贵妃要我死,武王要我死,如今,皇上也要我死,皇上连韩英都说杀就杀,我又能如何自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都是皇上手下的狗!”
高德昭不置可否,恳求他:“你说的事,我确实不知,我一个阉人,先帝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狗杂碎,你若还念及父子之情,就给咱家个痛快,别让咱家到地下,愧对先帝!”
李大海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说的我不信,先帝看重你胜过两位王爷!快说,豢养死士的地方到底在哪?先帝还藏有多少人马?”
高德昭闭眼,不语。
李大海:“干爹,你你不要逼我!”只见两个刑者上前,李大海:“来人,把他的指甲全部拔掉!”
刑者上前,紧接着,便又是高德昭惨痛人寰的叫声:“啊~~~!”随后晕死过去。
而后不久,李大海到皇上跟前汇报:“秉陛下!指甲都拔光了,牙齿敲掉,皮肉都快打烂了,还是不说!”
皇上气恼:“既如此,那就给他个痛快,让他去见先帝!”
李大海于心不忍:“这副残躯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弄成聋哑人,对谁都开不了口,丢到太陵自生自灭!”
皇上感到疲惫:“也好,你去办吧!”
“是!”
随后不久,李大海把高德昭安置到老家一处废弃民宅,以高德昭病死为由报了丧,留高德昭一条老命。
“如今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还留着有何用?”高德昭用聋哑的嗓音,嘟嘟囔囔。
李大海听出意思,吐露真言:“皇家太冷太残酷了,我小海子这一生,也没有多少温情可享,就让这点仅余的父子亲情,聊以慰藉吧!”说罢,离开房间。
高德昭泪目。
贺文轩很快迎娶了琼华长公主,琼华爱慕他的才情,被他的君子假面所迷惑,沉浸在无比幸福之中。
洞房之夜,贺文轩掀开盖头,承诺:“长公主殿下,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琼华笑着躺进贺文轩怀中:“我相信你!”
可她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切只是她痛苦婚姻生活的开始。
张璐虽封为贵妃,却与皇上无爱,不知为何总是想起瑞王,在寝殿的佛龛后偷偷设置了瑞王的灵位供奉。
一日,皇上因在皇后那得不到好脸色便踱步到金祥殿,听见张璐在对灵位倾诉,感到奇怪,走进殿来。
“你死后,我方知对你的情深难忘,你可知我所有的恨,皆因爱,因未能相守,此刻,又全都化成了怨和恨,怨你弃我,恨你负我。来世,愿我们情路顺遂,愿你投生到好人家,得偿所愿。”
“你在做什么?”皇帝转身进入屏风后,看到张璐跪在佛像前,眼里噙着泪,满含深情地对灵牌倾诉。
张璐惶恐地站起来,挡住灵牌,画梅机智地上前搀着她,辩解:“陛下万安!贵妃娘娘,她,在求子……!”
“求子?对着瑞王的灵位?”皇帝生怒,一把推开主仆,质问。
张璐一把跪下:“陛下要罚就罚,臣妾无话可说!只是陛下,别气坏了身子,臣妾贱命不值,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上轻笑一声:“呵~!天下最识相者莫过于贵妃!你怀念故人朕可当视而不见,只是怀念罪臣,就是有罪!”
“臣妾知罪,求皇上恕罪!”张璐叩首。
“别再让朕看见这个东西!”
“是!”
“贵妃劳累,无事便留在宫中思过吧,没有朕的许可,不许踏出宫门!”皇上转身离开金祥殿。
“是~!恭送陛下!”
画梅松了一口气,搀扶起张璐:“幸亏只是禁足,并未重罚娘娘!”
“皇上怎会真的在意我思念别人,他只是在乎他的权威和颜面,我这个贵妃原本就是个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