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年抵不过三十天的爱情（2）
我是在茹曼婷的化妆镜里看到自己的光头，和装饰的小眼睛特不协调，特别难看。我抱着茹曼婷大声地号啕：现在更没人要了。茹曼婷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到，推开我说，早抱我我就跟你走了，现在抱不走了。我说，你也没说喜欢我啊！茹曼婷拍拍我锃亮的光头说，要我向你表白，你每一次失恋我都第一个出现，还看不出来吗？你谈恋爱我默默等着，等你失恋。你和苗苗这一谈六年，三十岁了，还能等吗？我的心和眼睛一样迷惑，流露出淡淡的愁思。我说，我眼瞎，被陆小军的眼屎糊住了。陆小军说，我眼屎能给你吗，想得美，我还得留着给花儿施肥呢。
陆小军说，我死缠滥打地追她，你是知道的，因为你她总拒绝我，我们三个是《大话西游》的神，说不清理也不乱，为什么友谊的小船总是不翻。茹曼婷说，你们翻得了吗？我和陆小军对视一下，无趣地笑了。陆小军给我点燃苗苗的喜烟说，旱鸭子在陆地上想翻船好好做梦，我一直在等。
茹曼婷说，可惜我美好的十年时光，没能打动你，你是五台山的石头。陆小军说，你老公来了。茹曼婷整理好衣服，下车走了。我问陆小军，她老公干吗的？陆小军说是包工头，收入不错，放弃你才找到自己的世界。我说，有情无缘单相思。
陆小军降下车窗玻璃，我们神气地抽着烟，神气地向外吐烟圈。
我的记忆是片段的，停留在倒下的那一刻。我问陆小军后来的事，陆小军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说，哥们儿，你最后的演讲非常棒。我做不到，如果我去肯定会砸场子。多么痛的领悟，谁能有你慷慨大方，当伴郎还送钻戒，纯粹是在嫁女友。我说，还能怎么办，打她骂她求她也回不来，不如祝福，习惯了你就感觉不到痛了。陆小军说，想开就好。我说，我不可能殉情的，男人的底线必须有，为女人死没出息，太窝囊，爱情与婚姻与仇恨本来就是三个世界的东西，何须纠缠，像火锅一样辣嘴不烧心。
陆小军给我看视频，我像乞丐一样坐在酒店门口。陆小军扶着我晃晃悠悠地走，茹曼婷也上来搀扶。陆小军笑着拍打我的脸问，怎么了？我说，失恋了。陆小军问，为什么失恋？我说，女友嫁人了，新郎不是我。他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我说，不知道，去五台山当和尚……话音未落，我开始哭。路过一家理发店，他们拦不住，我踉跄着进去。理发店里的片段我也看了，两百块钱理的光头，追悔莫及，看来自己铁了心去五台山。我知道出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当旅游，静静心而已，寻找新开始。可从哪里开始呢……
在车里，我抱着茹曼婷像三岁的小孩子没有收到压岁钱一样哭得稀里哗啦，鼻涕、口水、眼泪一起往下流，统统流到茹曼婷身上。陆小军边拍边笑，茹曼婷挡他不住。我抱着茹曼婷当苗苗百般亲昵。也是在这段视频里，我真的看到了茹曼婷的真心。看到茹曼婷胳膊上文着的TF，我知道自己有多傻了，失去了多么宝贵的爱情。但我知道那仅仅是茹曼婷的一厢情愿，自己没心动过一回，更没一念想法，不过想想还是有一点莫名感动，毕竟能有人为自己守候，也是一份光荣。
陆小军说，我现在真的明白茹曼婷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一次次地拒绝我，过完三十岁生日之后两个月突然就结婚了，而且她老公比她大十岁。我用右手扇自己的右脸，以表示悔恨，陆小军又扇了我左脸。我问，干吗？陆小军说你知道吗？茹曼婷为你一直守身如玉，十年啊！我苦笑说，怪我傻，最终鸡飞蛋打，对不起她，但我好像对她没有一点儿意思，我是至尊宝还是贾宝玉？陆小军说，你是傻货中的光头。我说，你不损我，你能死啊！我够悲催了。陆小军说，不损你不痛快，我憋了五年。我问陆小军，怎么认识她老公的？
陆小军甩给我一瓶酒，恶狠狠地说，喝了它我告诉你。为求真相，我二话没说举瓶喝净。陆小军心平气和地跟我说，我介绍的。我最后一口没咽下的酒，全喷在陆小军的脸上。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娶她？陆小军说，那时候我已经结婚了，而你刚刚和苗苗好上半年，你记得茹曼婷生日那天晚上为什么哭吗？
那是五年前的六月，夕阳点缀着血色浪漫。下班后我骑着摩托车接苗苗去城郊她外婆家吃饭，半路上接到茹曼婷电话说，她过生日，想搞个聚会让我一起参加。
我和苗苗吃过饭，带上苗苗外婆做的薯片直接过去。苗苗把她外婆做的薯片和大家分享。茹曼婷开心地笑着迎接大家，并收下了苗苗送的生日礼物。陆小军问，哪里买的薯片？苗苗说，我外婆做的。陆小军追问我，谁做的？我说，苗苗外婆。大家起哄问，谁外婆？我说，苗苗外婆是我媳妇外婆，就是我外婆。
茹曼婷说，丈母娘不同意都没关系，先讨好媳妇妈的妈。我气宇轩昂地说，外婆最可爱。茹曼婷说，好不好必须好，罚你三瓶。我诧异地问，凭什么？茹曼婷说，凭我喜欢你，你喜欢苗苗，我心里不爽，服不服？我说，不服。茹曼婷说，凭这么多人只有你带了女朋友。我抗拒，结果被一群人按在沙发上，最后只好投降。茹曼婷给我和苗苗点播的歌曲是《外婆的澎湖湾》，不唱每人罚三瓶。她又问我服不服？我说，服是我大写的生存之道。
歌声不断，酒场不散。茹曼婷妖娆地出去了，片刻之后回来了，依然笑声朗朗，只是眼睛红了。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洗手液弄到眼睛里了。
聚会上就我一个带女朋友的。大家惩罚不断，让我吻茹曼婷。我反抗说，不能这么惩罚我，我女朋友会吃醋的。大家问苗苗吃醋吗？苗苗说，不酸。陆小军说，不影响家庭和睦，臭显摆就不该。我抗议，结果又被大家否决。陆小军说，我有老婆为什么不带？因为我不显摆。大家硬把我和茹曼婷按在一起足有一分钟。我没呼吸，反抗不过。苗苗在一旁开心地笑，没一点着急吃醋的样子。之后我说，她心大，是不是我被绑架了也不救。苗苗说，需要考虑，救你划算还是不划算。
聚会欢尽而散，出门之后谁也没注意谁。
我很矛盾，而矛盾又让我怅然若失。刚建立起来的美好需要安静，也需要平复，更需要在时光的影子里修补。哪怕是一盒酸奶的回味。
我问陆小军，茹曼婷什么时候哭的？陆小军说散场之后，我们一起搭的出租车，走着走着就哭了，我送她回家她不回，一遍一遍念叨你的名字，骂你是王八蛋，是土匪。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以为你遭遇了不测。
我说，你狗嘴积点德，我从来没有体会到她对我有好感，我也没感觉，最多就是跨界朋友。陆小军说，异性朋友，神仙和妖魔才跨界。我说，杠精。
陆小军说，那是你情商低。我被陆小军的羞辱点化，自己真的情商太低，随后我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都说，头发少的人聪明，我为什么没有？
我深深呼吸口空气就酒喝。陆小军问，如果你知道她喜欢你，会怎么做？
我苦思冥想说，没有如果，不可能，你们逗我呢！这就是命，命中无缘，缘分无情。陆小军说，你是佛家弟子，信命，命运是失败者的借口，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我问陆小军，她一厢情愿我没接受她，为什么宁愿等十年，也不考虑你呢？难道她也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陆小军说，那是因为有你，如果你提前跟哪一任结婚了，她也就死心了。我说，你为什么不多等她几年，或许你们会终成眷属。陆小军说，人生有些东西能等，有些等不起，两次机会过后必须让自己放弃，那是底线。我说，你那是逃兵逻辑，没有恒心。陆小军说，你有愚公精神，成功了吗？我自嘲说，我是成功者的救世主。
我不得不承认，爱情跟命运没有关系，除了选择，缘分是关键。我问陆小军，我情商低吗？
陆小军说，不只是低，直接没有。我问，茹曼婷哭了之后呢？陆小军说，我送她去了酒店，她哭着要让我给她介绍男朋友，我答应了。本来以为她是耍性子，之后天天催我，我就把我老家离了婚的表哥介绍给她，谁知道她玩真的，见一面就领证了。
我说，也许是她在赌气。我又说，我醉了，想静静。陆小军说，想苗苗也没用。
走出酒馆的时候，我说，陆小军你真爷们儿。陆小军说，都别想了，她是你和我都驾驭不了的。我说实话，只有你能说，我会永远烂在肚子里。我又问陆小军，我是谁？陆小军说，祸害。
苗苗结婚的第二天，我陷入相思的苦海里无法自拔。我看着天花板怀疑人生。五次恋爱都以同样的结局结束，说我情商低应该不成立，不然怎么走上恋爱的鹊桥。可为什么总是有始无终？穷？不是，我从来没穷到成一个穷光蛋。花心？不是，我从来都是从失恋中解放出来才开始新的。长相？我不帅但也不丑，除了眼睛小没什么大问题。工作不是很有前途，收入还算稳定，饿不死。一年四季三条裤子换着穿。
我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白天没星星，也不会闪呀闪，就是想不清楚，明明很好，为什么总是走不到一起。电话响了一早晨，我在床上躺了一早晨。天下之事，唯失恋最大，心伤治不好，凡事不谈。我自语，难道爱情就只能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走向那遥远的地方。
感叹坎坷的命运、狗血一般的恋爱史。我担心不知何年何月开始的下一段爱情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局，三十五岁还能谈恋爱吗？爱情的呼啦圈还能转起来吗？
我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用冷静的思维化解悲伤。我相信全新的光头能找到原因，重获新生。母亲打电话问，五一回不回去，什么时候订婚。我说，回不去，五台山有个设计需要加班。母亲问我和苗苗的婚事。我说，苗苗结婚了，我去当伴郎了。母亲啊了两声挂断了电话。五台山，刮了光头就去五台山。我摸着自己的光头感到迷茫，但是还有什么能比人生更迷茫。
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去公司辞职，消除没有光明的挣扎。经理段宏关心我说，至于吗？失恋就辞职。我说，其实我很没用，占着茅坑不拉屎，只能浪费公司资源，出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段宏笑说，这是一个谈生活的年纪，不能再谈未来了。
段宏问我，什么打算？我说，去五台山吃几天斋饭。段宏问我，不回来了？我说，还俗之后，不知道是哪天。段宏说，什么意思？我说，这个世界不需要我。他问，想清楚了？我说，没有，去五台山慢慢想。段宏说，情商是个硬件，别人学不来。我说，你挖苦我，位置给我留着，随时回来。段宏说，看你造化，单身来不要，不然还得给你请假，还会辞职。
我是完全被当成了笑话，同事的调侃像是演小品，全是脑筋急转弯，问，去泰国还是香港，回来就变成徐峥。我说，下一步去西藏朝圣。九五后小薛调戏说，大叔又失恋了，你行不行，是哪儿不行还是那儿不行，你要把谈恋爱和处对象搞明白。我问，有什么区别？小薛说，谈恋爱是找个人陪着玩，处对象以结婚为目的。你有谈恋爱的情商，没有操控婚姻的智商。我问，什么意思？小薛说，慢慢想去吧，我还是比较喜欢大叔类型，条件是恋爱不够十年不结婚。
公司里飘荡着阵阵笑声，我慷慨地说，叔叔不喜欢玩，叔叔要结婚，要去五台山修行。
小薛说，大叔，你太落伍了，和尚也是要结婚的，现在和尚只是一份工作，不是人生。
我端着箱子，站在公司的楼下，感受阳光无限好。我想自己应该被世界抛弃了，禁锢在办公室里十二年，还没九五后对社会了解得多，真是自惭形秽。
天气那么晴朗，阳光那么明媚。爱情丢了，工作辞了，什么都没有了，反而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人在没有追求的时候，什么都不向往，失唤于心，失散于型。
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看着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是该嫉妒还是该嘲笑。抱着孩子的夫妻，携手而行的老人，多么令人羡慕。但我知道，谁都有幸福，而自己一无所有。内心空了，什么都会不存在。抬头仰望，感到天地都在旋转。
城市还是这城市，人还是这人，自己依然是自己。只是以前看到的是幸运和满足，现在看到的是彷徨和迷茫。每一条路都是亲切的，每一个人都是和蔼的，只有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二环、三环，我恍如隔世一遍遍地绕，绕到没油趴在十字路中间。后面无数催命的喇叭响起，一辆辆车从身旁来去。我全然不顾，面向夕阳露出灿烂的笑。交警问原因，我说，没油了。交警说，你快想办法。我淡淡地说，夕阳落去就会有。交警狠狠地塞给我一张罚单，六分两百，说，推到一边去。陆小军给拖到加油站贬损说，你现在傻缺了，车停在十字路中间不下车，还发呆，扣十二分才对。我说，我去五台山。陆小军说，瞎扯，离开苗苗你还不活了。我说，我去修炼成仙。陆小军说，去了就别回来，好好追忆一下得罪了哪位神仙，肯定是干过缺德事。我没心没肺说，好。陆小军说，你就是个旺财。我说，本来就是，我从来不孤单，只是缺心。
太阳依然那么明媚，空气格外清新。走出失落的沼泽，抛开彷徨和茫然，放下纠结的魔爪，我生无可恋地启程。到五台山之前，我想回家看看，吃妈妈炖的清汤鸡，好好清心。清完了就想变成一只鸡，快速轮回，重新开始，没有人生的烦恼，也不用体验酸甜苦辣咸的味道。
陆小军打电话问，走了吗？我说，走了，永别了。陆小军说，走了好，不送不见。我说，别高兴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