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箫动锁月关
九龙国第一雄关锁月关,锁不住当空夜月却锁住了与宝象国边界雪恋河,涧阳桥飞架雪恋河两岸成为两国通商要道,因为近期两军对峙木楞桥已被拆除,两国交往断绝。祁飞运总长和岩景川将军相面挺立在锁月关雕楼箭垛之后,时而俯瞰幽深的雪恋河谷,时而仰视西边天闪烁蓝光的星斗,秋月挂在半天,夜幕下的锁月关如醉如梦,阒静恬美。
雪恋河是九龙国与宝象国的界河,从北境穿透崇山峻岭而来,破峡流向香巴纳南境汇入金萨江,江流若巨龙狂奔向南划破孔雀塬,最后注入太西海,太西海的西陆崛起英吉列帝国,帝国女王维多玛娅对东陆扩张野心日盛,宝象国民众称太西海那边来的为西洋人,而九龙、孔雀两国百姓却把西洋人称作西洋鬼或红毛鬼。
锁月关顾名思义就是希望锁住东边升起的月亮,让九龙国大荒北地处于暗夜之中,不让流放者月夜作乱,当然这只是一种幻想,天上之月岂能被山岭上一座石木堡垒锁住。玄武岭如龟背横亘南北扼据雪恋河谷,锁月关依龟背山势而建,南北高墙阻断两侧,东边为兵营,兵营前方是宽敞的练兵场。雕楼用石块砌成,呈四方形型制,楼内可容百名士兵。四面墙上留有多个方孔,可射箭也可瞭望。
左右两座雕楼一边钳在石崖上,两楼丈余间距以栎木凌空架联,过道相通,又用厚实的板材装成板壁,留下一些小窗可望关前关后,走道下是结实的两扇栅门。栅门外布满尖头桩,可抵御步骑兵的冲击,关前有一块几丈宽的坪地。坪地往前两边都是山崖,大道向前延伸,拐个弯转进了陡势渐缓的雪恋河谷之中,湍激寒流阻隔河谷,祁飞运决意凭籍雪恋河及堡垒据险而战,以战待援。
夜观雪恋河谷风光,林智和秦羽立于北雕楼担任护卫,而祁飞运总长和岩景川将军则挺立于南雕楼,他俩有许多心事需要诉说。忽然一阵强劲的寒风从西北边袭来,呼啸着拂过祁飞运总长的脸庞,撩起他的衣角令他不禁一阵哆嗦直打寒颤,岩景川感慨一声:“好冷!”祁飞运应和道:“不敢冷,祁某一腔热血!”
秋月的玄武岭上风冷草寒,夜风袭来冷冰冰的刺痛人的脸面,冷风来自山岭下的雪恋河谷,雪恋河源自北境雪山,炎炎夏日里寒水也彻骨透心,北风拂摇树林草木呼喇喇响一阵,忽然间又停了,玄武岭顿时归复寂静。夜阑风静,可是祁飞运心潮澎湃、忧心忡忡,宝象军于对岸坪塬屯兵三千、西陆雇佣兵八百,择机向锁月关发起攻击,更有九龙国叛逃宝象国的二王子柳星干乘机作乱,扬言亲率两万正义军杀回王城金昌夺取九龙椅王座,锁月关只有营兵三百,何以阻挡宝象军。
“景川兄弟,令尊可有私信传来?”
“五个月未见家书,兄弟也担心。”
“国王羸弱,蓝翎王后弄权,唯恐国将不国。”
“兄长,此言牢骚,恐是杀头之罪?”
“锁月关只有冷风寒雪,我等葬身无处,何惧斩首!”
祁飞运总长已向国相岩崇贤大人发出两次请求援兵的飞信而未有回音,也不知朝廷之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国相岩崇贤是岩景川将军的父亲,按理国相大人不会置若罔闻。
“祁总长,回营吧,西岸宝象军兵营很是安静,我们回营休息?”
“不,再看看,对岸太静才更可怕,岩将军,我军务必当心。”
白日里对岸宝象军兵营时有异动,刀枪旌旗忽现忽灭,而暗夜里旗帜刀枪均被夜幕掩蔽,今夜雪恋河西岸一派万籁寂静。尽管两国二十多年无战事,但祁飞运总长对营兵的训练从不放松,宝象军屯兵数千对锁月关虎视眈眈,他的三百营兵枕戈待旦,将士不敢懈怠。
七日前清晨,值哨营兵在河畔发现了两具营兵尸首,确认是锁月关兵士,兵士脖颈被咬遭吸血而亡,侦缉队证实西陆雇佣兵中的确藏有狼人和吸血鬼,这是祁飞运总长和岩景川将军最为担心的事,据说西陆雇佣兵还可驾驭喷火龙兽助战,三百营兵据险而守,勉力可与数千宝象军和雇佣兵一战,西陆怪物助纣为虐,销月关危在旦夕。
“锁月关不锁月只锁心,北望黑豹、当阳,南想铜璧、铁璧、雪恋、盘龙、玉甸五关,雄关犹在,怎敌宝象国二十万大军和数千西陆雇佣兵?锁月锁心锁不住鲜血溅洒疆场!”
“祁总长,至暗时刻未到,何故如此感伤?”
“君主英明,将士甘洒热血,当今九龙国君主荒淫,怎教将士死的甘心?”
“兄长不可绝望,明日或许有信来……”
“秋月不识人间事,但愿朝廷不负你我一片忠心。”
锁月关营兵建制五百,现有营兵三百,原因是多年太平无战事,边关生存条件艰苦征兵困难,朝廷供给粮饷有限。祁飞运心里明白,国相岩崇贤大人多次建议柳星阑国王提高边关营兵薪资和充实兵员,而柳星阑国王沉醉在蓝翎王后胸怀里,无心搭理政事。总管带祁飞运无能为力补充兵员和提高薪金,只能号召锁月关营兵在玄武岭青草坡地上修筑羊厩放养黄山羊,种植玉米、红薯作为营兵的补充军饷。
锁月关出关入关都是一条坎坷崎岖的五尺官道,所谓官道,就是有营兵管理,过关客商需要交纳关税的山间小道,和平时期关隘是两国的通商口岸,若有战事雄关险隘便是军事要冲。自对岸宝象军大肆屯兵以来,商旅断绝,税费断收,锁月关营兵生活捉襟见肘。对岸是宝象国边境小镇蛮瓦城,具有独特的蛮瓦人情调,若在晴天阳光照亮了山林,苍翠里随处可见似火一样红艳的秋叶,那远处的山峰被阳光染成一片金黄,一缕缕白云系在山腰真是一派好景象。
祁飞运没有避让忽聚忽散的北风,迎风搓手哈气,却又是忧心忡忡的说:“好凛厉的北风,似有神仙自北方乘风而过,顿时又没有了踪影,是何兆头,景川兄弟?”
“北境秋日寒风凛冽,南方孔雀国秋日才有温暖,勐巴娜西美其名曰太阳城。”
“今秋多事,锁月关战火必定殃及王城金昌,孔雀国王城金川也将遭西洋人蹂躏!”
“是呀,宝象国请来西陆雇佣兵,无异于引狼入室。”
“招来西洋人涌进宝象国金萨王城,怪不得耐提国王,根源还在于九龙国反叛二王子柳星干企图篡国,柳星干野心不死。”
“传说宝象国太子娑巴多文弱,耐提国王起意废黜太子,另立二王子萨育勃。”
“道听途说不可信,千万不可他人不乱而自乱。”
“也是,智者静观其变。”
倏然间,雪恋河对岸的宝象军营地里飘起一阵悠远的箫声,不是一箫独奏,而是多杆竹箫合鸣,箫声清扬,在雪恋河畔萦绕回旋。祁飞运和岩景川驻足聆听,箫声乐音令人荡气迴肠,是他俩都熟悉的上古歌谣《祖龙颂》辞句,岩景川被箫声所惑,情不自禁低声吟诵起来: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云中君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箫声忽而停止,悠扬之声消逝,夜空复归幽静,只有明月依然,雪恋河水淙淙依然。祁飞运被箫声弄得心烦气躁,忍不住骂道:“宝象军兵营深夜撩箫,先锋官貌云恩在耍什么花招?”
“夜奏《祖龙颂》是稳军心,还是想乱我锁月关营兵意志?”
“乘象人不识箫笛,是否柳星干在宝象军兵营中?”
“虚张声势罢了,箫声可使俗人动情,兵士乱性,貌云恩按兵不动,聊以自尉而已!”
北雕楼那边的林智、秦羽护卫被对岸兵营的萧声所吸引,俯身远眺而静寥无声,若在半年前出现此情此景,林智必然合手为器呼应一阵,两岸同奏《祖龙颂》,是一幅美妙的图画,如今两军对峙,没人再呼应宝象军的萧声,两岸树丛中埋伏的是弓弩手,冷箭要人命。
两人沉默片刻,因为祁飞运听到了兵营那边有异常响动,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他俩在城楼边走了几步,转身眺望南方,南方天宇幽蓝,雪恋河隐没在夜色深处。祁飞运触景生情,好象望见了夜幕下的铜壁关、铁壁关,铜壁关管带是他的叔父祁远雷,他在心底自问:“叔父,你又在喝酒吗?提刀纵马上阵,千万不能喝醉了自己。”
三年前祁飞运被擢升为八关总管带,也因此他便成了叔父的长官。他那叔父豁达开朗,叔侄见面必定相互饮罢三碗酒,叔父便抹一抹胡须拉碴的下巴,开怀一笑,朗声说:“侄儿长官,有命令尽管下达,叔父甘当效命!”祁飞运不好酒,这在八关守备兵营中传为佳话。
岩景川放眼看着幽深的雪恋河谷,轻声问道:“兄长,你想叔父了?”
“岩兄弟,你知我心,”祁飞运低语,“叔父好酒,好过岩将军,我那婶娘最担心。”
一名军士悄然上了雕楼,黑影的闪动惊吓了祁飞运和岩景川。
“谁?”岩景川喝问,利索地抽出半剑紧握剑柄。
“我,”黑影急忙回答,“肖钊。”
岩景川轻轻按回宝剑,问道:“肖钊军士,可有军情报告祁总长?”
“报告岩将军,肖钊在巡夜,”肖钊军士回答的十分干脆,“肖钊怀疑雪恋河西岸宝象军放鬼涣我军心,肖钊想捉一只鬼,看看西洋鬼长什么模样?”在雪恋河畔发现被鬼咬死吸血的营兵尸体就是肖钊军士,虽然他要抓一只鬼的念头有些异想天开,但他的忠诚、尽责还是受到了岩景川将军的赞许。
“好样的,肖钊军士,”祁飞运总长夸赞道,“今夜非你值守,回营,单独不得行动。”
“遵命。”肖钊军士回答一声快步走下了雕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