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女娲石碎
“我一定会救他的，你放心。”水卿遥扶起我，肯定的说。
我只能无力的望着他，“可是，你也会中毒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也去死啊……”我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了头脑，此刻却忽然明晰起来，“我如果要失去了火火，怎的还能眼睁睁的再失去你？你没听他说，施救之人同样会中此毒？他说你行就行，你就不怕他是诈你的吗？”
“镜汐，你听我说。”水卿遥打断我，字句中流泻出温和。俨然他知道此刻的我完全乱了分寸口不择言，“我们的大婚已然礼成，你已经是我堂堂正正的妻了，火火是你的孩子，他也是我的孩子，即便是中了毒，我们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稚子去死？”
“战神，战神！你断然不能为了这个孩子如此冲动啊……”诸多神君一拥而上，将他拦下，“你不仅是这青丘女君的夫君，你更是我九重天上的独一无二的战神，你若去了，不是正好中了那魔君之计？”
喜堂之上一片哗然，各路仙人群情激奋，大堂上乱作一团。
青鸢趁机溜了出来，混乱之际她向自己的师父云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侧殿。云泰本就对这婚礼心里极为反对，待那魔君被放走他心中更是不悦，见青鸢这么一说，他便绕过众人耳目辗转到了大堂一侧的偏殿之中，只待青鸢来此与他会和。
“不知这丫头要与我商议什么？”
他正在房中盘着手跺来跺去，郁郁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师父，师父，是我，青鸢，我有大事要告诉您！”云泰闻讯，这才开了门。
“什么事？为师在这等你许久了。”他看着眼前鬼鬼祟祟的青鸢有些焦急的问道。
“师父，稍后您随我来，等着就有好事看了。我是想告诉您，稍后您就会知道那镜汐妖女到底是谁，并且您会亲眼看见，师尊——也就是您的师父，是怎样亲手把她的真实面目公布于众！师父，届时我需要您在人群中配合我，你可愿意？”
“什么？当真？”云泰听到此言喜不自禁，唇角轻扬。“若无虚言，为师必然愿意。”
“当真，师父。届时她现出原型，必然使得天君震怒，料她还有的活命？到时候，我们力争她便是那勾结魔界意欲窃取水灵珠的敛天阁叛徒，到时看天君怎么处罚她？！怕是师尊有心护她都力不能及啊……”青鸢和云泰在屋内窃窃私语，却忽的察觉到门口似有异动。
她示意云泰不做声，忽的一声开门，正与那门前手足无措满面慌张的小蝶撞了个正着。
原来方才她得了主人命令，她去瑶花芳菲取那九转还魂丹给火火服下缓解毒性，取药回来之时却见这侧殿的门虚掩着。近来诸事齐发总不大太平，她意欲关上殿门之时，结果竟然撞见神色欣然的青鸢鬼鬼祟祟进了去。
她尾随其后，没成想听见了他们师徒二人这番对话。
“谁？”青鸢一个箭步飞了出去，一把将她擒住。
“你，你要加害我家主人不是？”她被撞到在地，手中拿着的九转还魂丹也散落满地。青鸢狰狞的笑着一步步逼近她过去，她只能一步步挪着身子向后退。
“我家主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都不愿意放过她？”小蝶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擒着眼泪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可还是要奋力为自己的主人拼死一搏。
“呵呵，既然你都听见了，那，就留不得你了。”青鸢冷笑一声，把小蝶拖进门去，云泰上仙也尾随着走了出来。
“师伯？你……”
大殿上，依旧各执一词。
“战神！您务必要三思啊！”天枢星官义正言辞，什么大道大义说了个遍。
“是啊……要三思啊，切勿一时冲动，误了大事啊，请您一定要以大局为重，这八荒六合普天之下，哪里怎么的能少的了您？”天枢带着一众文官前赴后继的劝阻，犹如海上波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君龙华也簌簌站了起来，到了战神面前。
“卿遥，众位爱卿说的在理，你这以一人之力换着黄口小儿的性命，当真是于这八荒六合少一个交代啊……你勿要忘记，你不仅是这青丘女君之夫，更是我九重天上的战神。”天君的一番话言简意赅，水卿遥的脸上暗淡了下来。
水卿遥从我手中接过火火，把他安放在内室中床榻之上。众人即刻纷纷围了上来，生怕他做出什么不明智之举。
我凑到火火跟前静听，他嘴里的呻吟之声此刻也都悄然无声。
“火火……”
水卿遥扶我起身，表情变得异常温柔，他不紧不慢的用手将我耳边垂下的凌乱的几丝乱发放在我的耳后，轻声说。
“镜汐，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会不会怪我……”他的眼神清澈的像是一汪清泉，不掺杂任何杂念，让人人不知想起漫天大雪的静谧时光，有种扎心透骨的凄凉。
“怎的忽然这样问？”我望着他凄怆的眼神，“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还有什么怪不怪，卿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嘴角边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
见我如此，他仿佛无比安心的释然笑了。
众人在一旁也和我一样不解，只是呆呆看着他。只见水卿遥忽然把手伸向我脖子上的那块玲珑石头，轻轻一扯，绳子断了，完好无损的石头轻轻落在他的手中。
“镜汐，我本不想告诉你，也不想让你知道，可是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仿佛我也不能更改，这，便是那可解百毒的女娲神石。”他神色凝重，字字铿锵。
“什么？”众人愕然。
“这是女娲石？”龙华天君也哑然惊恐。
“这怎么会是女娲石？”我看着那熟悉的石头，这可是我从不曾离身的石头，怎么，怎么会是女娲石？我比天君龙华更加吃惊，目不转睛的看着水卿遥，“告诉我，你怎会知道这就是那女娲石？”
“女娲石早在数万年前不是已然丢失了吗？下落不明这么多年，怎么会在这女娃身上……这……”天君眉头一皱，目光如炬。
“没错，这就是女娲石。”水卿遥用他一向那淡淡的语气说着。
他神色清寡，微风过处，掀不起半点波澜。
“镜汐，我可以用这灵石救火火了。”他忽而转向我，仿佛隔绝了世界一般，看着我极尽温柔的说，那声音轻的恍若在梦中。
“那太好了，既然早知道这是女娲石为何不早点拿来救火火。我们这就去救他！”我拉着水卿遥的手，喜极而泣。
“好。”水卿遥说。“火火，会好的。”
他缓缓的把手中的女娲石放在火火头上，顷刻间，无数道七彩斑斓的光芒从那石头上四下散发出来，沿着百会穴入了他的天灵盖，华彩纷扬萦绕环着火火，形成了一层巨大的冰罩一般，齐齐笼着他。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
光华四泄，流光溢彩，众人看的目不转睛，约莫只过了片刻须臾，床榻之上的火火竟然就有了起色。他的身上，包括脸上的青黑乌紫竟全然消失了，红扑扑白亮亮的小脸蛋上立时恢复了血色。
“太神奇了！”众人扼腕嗟叹道，“没听说过中了这断肠愫的毒药竟然还能奇迹般生还过来的，这女娲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果然非同凡响……”
“火火，火火……”我轻轻的摇晃着他的身体。“这眼看气色已然见好了，怎么还不见他醒来？”我问水卿遥，“莫不是怕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无妨，过一会儿他就能醒过来了。”水卿遥默默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嗯。”我点了点头，心下这才舒畅了些。
“镜汐？”他蓦的忽然叫我。
“怎么？”我看着他。
他哑然一笑，“没事，我只想再叫叫你，你今日的红色霓裳，真美……”
我也笑了，没想到这家伙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场合竟然还有心思跟我说这个，眼下火火终于得救了，我们也算是落得圆满。
“你……”我正欲开口欢他，就在片刻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像炸裂了一般！伴随着剧痛，忽然无数的场景片段零星的或连串的在我脑海中闪过，颈子间那胎记处也骤然火烧一般，我头晕目眩，“这，这，这眼前的都是什么？”。
“什么？天君快看，颈间那处，那，那分明是魔印！”云泰忽然在人群中起哄大喊。
一时众人这才注意到了我项间的异样。
“什么？怎么会是魔印?这青丘女君到底什么来头？”
人群沸腾，跃跃欲试。
我百般痛作之际忽然间一口仙气散了忽的现了原型，身后竟然活生生出现了八条尾巴……！
众人一片喧哗声，而我，却被眼前这一幕幕急速而过的场景惊呆了，我看见了什么？
数万年前，当我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一个面貌清丽的女子将这块女娲石带在我的脖颈之上……彼时的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袍，时不时也会抱着我来回打转嬉戏玩闹……幸福的时光转瞬即逝，后来那女子不知怎的，竟郁郁而终……那男子也在一场大战之后被两位神姿卓越的上神打伤后身负重伤，再加上忧思成疾，不就便也去世了……我在那之后便被交到其中一个容貌俊朗衣冠楚楚的绝美少年手中，他在和我朝夕相处数日，竟然在我非常信任他依赖他的时候竟然有一天亲手用剑将我的一尾砍断！我至今仍然记得那身上的熟悉的桃花香，是那样亲切的味道啊……
那剑，是我这样熟悉的一柄剑！
那剑，分明是我朝夕相处的诛仙！
那人，竟是我的师父，水卿遥！
往事历历在目……旧伤未去，新痛又添。
碧落泉水，抽筋去骨，昭明宫内，我看见了血，看见了那冰冷的生生的宝剑，看见了凡间青鸢面目可憎的笑容和脸孔，看见了血，满地的鲜血，看见了我那还未出生的……孩子……我只觉的顿时气血上涌，身体中有两股力量不停冲撞，天地同悲！日月无华！
镜汐是谁？
谁是镜汐？
那前世的，今世的，竟然都是我一人！
盗珠救师、碧落泉水、割血喂亲……甚至，还有我尚未出生的孩子！往事像流水般从我脑中倾泻而过，每过一次，都泛出一阵切肤之痛。
你还我的孩子！
还我的孩子！
“啊……”
万箭穿心之痛，眼前转环不停的场景才停了下来。
我仰天长啸，双目通红，身上不时地散发出幽幽蓝光，身后狐尾乍现，不多不少刚好八条。
原来我就是镜汐，镜汐真的就是我啊……
我战战巍巍从地上站起，笑得癫狂。凤冠霞帔已落，良辰吉时已过，我万万想不到，我的杀父仇人，杀子仇人，甚至前世今世来世杀我之人，竟是我心之所向，目之所往皆是他的人！我只觉得周身火热，汗水泪水汇在一起，从额头脸颊流下，此刻已然半句言语都说不出了，我只转身看着水卿遥，他却低着头，不看我。
“师父……”我勉强从口中喊出这两个字，泪水便哽咽在我的喉头，几乎发不出声音。“难怪你会问我，会不会原谅你啊……这一切，我看到的一切，可是真的？”我眼巴巴的看着他，我的师父。
即使是这万劫不复的今时今日，到了最后一刻，即使事实就在眼前，我也要他亲口告诉我，我才愿意相信，这一切，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依旧，沉默不语。
我想哭，却笑了出来。
“师父，你杀我，我不在乎，可我的孩子，我的父亲，也是，您杀的？”我浑身像被抽光了气力，挤出浑身最后一丝力气。
我是那么害怕听见这个答案，可是却又那么炙热的想知道这个答案，哪怕他说不呢？
可他依然不做声。
“什么？”天君龙华的脸色黯然下来，怒气升腾的脸上无尽的哀伤疏离，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可侵犯的威严，他疾声质问着水卿遥，终不能接受这眼前赤裸裸的欺骗和背叛。
“莫不是，这就是那个小孽畜？她身上的这魔印，她身后这八尾，她……”他怔怔的看向水卿遥，满面愁云，措手不及。
水卿遥不做声，也是默许。
“大胆！水卿遥！你胆敢如此欺君！她就是那九尾狐叛徒暮清和那魔头弑天之女！当年，我派你去斩草除根，当日为的就是铲除后患，免得魔族再起！而今才几万年过去你难道忘了我天族将士是如何灰飞？天河之水倾泻而降的惨状？你竟胆敢欺君！如今，她怎么还活着？！”天君终于一朝势发，龙颜大怒。
众仙皆连连跪地，“天君息怒息怒啊……”。
“我在问你！”我又一次质问他。“师父，你亲口告诉我。我的孩子，我的父亲，都是，您杀的？”
“是我……”他低着头吐出这样的字眼。
仅有二字，于我，却似暮鼓晨钟，去骨抽筋之痛涌上心头。
“是我当年和兄长无极战神一起用诛仙剑伤了你父。而在坠入碧落泉水后在凡间，杀了你的孩子。都是我！”
他忽然冷笑道，笑得前所未有的释然和灿烂，绚烂至极陨落了一滴清泪。
而我，万念俱灰。
我的师父！
我的夫君！
好一个，战神……水卿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