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绝世尤物
从进入黄金大厅，叶子梦就不知道化妆间“隐藏”在哪儿。调换衣服的时候，其他模特早已四散而去。脱下大袖长裙，区如意也不见了踪影。
台口出来，没有音乐的灯光渗出一种苍白，她又联想到那头白发支配的恐惧。若是耽误了化妆...
“子梦，抓紧时间过来化妆！”
依婷的口令还是那么严厉，但这次反而化解了叶子梦的担心。
观众席的媒体区位于摄影席的后上方，除了正式演出外，基本无人踏足。
从排练开始，一哥就隐藏在那里。直到看着叶子梦跑向化妆间，直到面光灯熄灭，前台恢复沉寂。
他一直想找出另一个答案，从而证明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然而台上发生的一切，让他百感交集。
区如意正是他手中“十佳模特选票”在列的热门候选人。如果顺利的在【秋•渡】大秀压轴，会给她在评选的竞争中增加更多说服力。
这道伤痕来得实在不解风情，即便是划在和他毫无关系的区如意身上。同样作为模特，伤痕渗入的那般深秋独有的凉意，一哥感同身受。
区如意入行时最初签约的就是一哥所在的天方星腾经纪公司。那时她的身体条件不算出众，面不上太多活动。加上不善交谈，公司里对她的重视程度也不高。
一哥对区如意没有什么过多的印象，只是在几次演出中有过交集。她基本淹没在公司那些条件更好的模特中，随后渐渐消失在一哥的视野里。
当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区如意已经解约来到了新成立的N•FIND，并且凭借超高的演出量跻身去年“十佳职业模特”的候选名单。她在行业里的知名度好像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仅仅一年时间，一哥已经从尚城各一线品牌的秀场里看到过区如意的身影。
又出来一个“熟悉的新人”...
一哥也自然的感受到了N•FIND经纪公司对于区如意评选“时装周十佳职业模特”的支持。在他今年受邀出席的很多品牌独立发布会中，区如意总能出现在开场或者压轴、领闭等重要位置。
作为选票持票人的一哥，并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的选票投给她。即便所有投票都是匿名的，即便他和公司已经没有了长期合同，不会再把N•FIND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
但他同样不会因为天方星腾是自己的母公司，就把自己的选票投给天方星腾的候选模特。
他清楚地记得一次在公司元老模特聚餐时，有位昔日的首席在饭桌上当着原公司老板的面，将自己的选票承诺给公司今年所有参选的模特，这让他十分鄙视。
他有着自己的标准。他会每年参与尽量多的发布会，去真实评看模特在现场的表现。凭借自己对T台表演的理解，从候选人中选出自己认可的模特。
去年的时装周颁奖典礼，他见证了N•FIND经纪公司月小悦和区如意的惜败。仅仅一年，两人的实力和口碑在行业内得到进一步认可，十佳评选中也具备相当的竞争力。
一哥不得不承认，这是N•FIND在市场上的进一步成熟的标志，也是许老板在行业中的地位不断攀升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该死...
他又一次强迫自己屏蔽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听闻，或者是回忆。
但今天，他似乎怎么也躲不过去。
“绝世尤物啊！”
这句话像针一般刺痛了他。他急忙转头寻看，一个背着相机的剪影打着电话从台前走过。
“哎呦...你在哪儿呢？卧靠，今儿哥们儿可是出片儿了。上午这场的模特儿简直一群绝世尤物...”
声音被剪影带走了，一哥的思绪也被带走了，带回了多年前的紫饭黄金大厅。
·
同样是幽暗的秀场里，暖场灯轻柔的扫过，轻音乐安抚着每个人的好奇心。这是秀场导演惯用的手法，让入场的观众在兴奋中逐渐平静，等候精彩的大秀开启。
还在上大二的王家宇和许傲山在拥挤的观众席中艰难地找着空位。
凭借帅气的相貌和彬彬有礼的气质，王家宇早已在学校的社团圈中声明显赫。那些为之暗自悸动的学妹和那些每天上下课相熟的哥们，都不知从何时起把他比作金城武一样的帅哥，尽而统一口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王城武”。
那时的许傲山还是他同宿舍的哥们儿。不仅比他矮一头，论长相和气质也远不及他。散乱的头发和发育成熟的胡茬让他看起来不修边幅。只有一只耳机挂在左耳上，另一只耳机坏掉了，就那么耷拉着。耳机里播放着颓废的重金属音乐，一条快与头发融为一体的黑色耳机线从鬓角的长发中垂下来。
这个邋遢的男孩并非寡言少语，不管形象上有多少差距，朝夕相处造就了他们彼此间铁磁的关系，他们无话不谈。
“我说王城武，叫你丫坐地铁，又快又省钱，多有效率！你丫非要打车来，好家伙这一路堵成一锅粥了。坐的我都晕菜了不说，又浪费钱又浪费时间。好不容易到地方了，你看这里边又没座！”
王家宇在许傲山前边小心地迈着步子，生怕踩到阶梯观众席其他已经落座的观众的鞋。他穿着在自己成人礼时特意挑选的名牌皮鞋，并提前将它打磨得锃亮，皮鞋在一束摇过来的LED染色灯光束下反射着强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他一边礼貌的劳烦落座的观众挪挪身子，好为他们腾出来一条能够迈开步子的缝隙，一边回头对着满肚子抱怨的许傲山说：
“不是你懂什么，这可是时装周！时装周！随随便便就坐地铁来，不符合身份。”
许傲山听了一哥的话，丝毫没有顾忌身边那些不熟识的观众情绪，即刻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您真把自个儿当金城武啦？！还身份，什么身份啊？”
王家宇皱着眉头，用一种不可理喻的表情无奈的说：
“不是我说你，你也刮刮胡子成么？瞧你那德行...你们家不是挺土豪的么。我们是出席时尚界的活动，是有邀请函的，你怎么也别弄得跟个土鳖似的成么？看看你这一身屎黄傻绿色的搭配，让人家看了不得笑话咱们...”
许傲山：“不是？什么叫傻绿色？？我这穿的怎么了？这好歹也不少钱呢。就咱俩还出席...别整那洋的成不成。要不是杨源冰妹妹给找了两张邀请函，你以为咱俩能来这儿？我估计咱们连这儿的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有功夫电脑上踢会儿FIFA好不好？上礼拜宿舍楼上大一那小子，网络对战把哥们儿我虐了。他的IP就贴在哥们儿电脑屏幕上，等我练好了，一定加倍奉还！再比一回，踢丫个10比0的！！”
一哥没理会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空位。他马上过去，才发现只有一个座位。旁边落座的是两位姑娘，她们的外侧还有一个座位。
一哥拽了拽衬衫领子，小心翼翼地问到：“姑娘，姑娘...”
不知是秀场暖场音乐的声音太大了，还是一哥的声音太小了，两位姑娘似乎都没听见他的话。
许傲山显然忍不了一哥的“温柔”，礼貌用错了地方。转头往回看，还有观众跟在他们后边要往里走。他急忙弯下腰，用手点了点其中一位姑娘的肩头。那姑娘马上回头，王傲山报以微笑说道：
“嘿嘿，美女，您往边上错一个呗！这样我们哥儿俩都能坐下了。”
那姑娘没说话，或许是看着许傲山其貌不扬，一时心生反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慷慨的意思。
一哥顺势也垫了句话：“不好意思啊，二位姑娘，劳烦你们了。”
两个姑娘看到一哥瞬间融化，互相扒了对方的手臂偷笑了一下，然后主动地挪开。
许傲山和一哥对视了一下，这样的情形与在大学校园里看晚场电影时遇到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不同。许傲山依旧流露出一种满不在乎的表情，嘟囔了一句：“行...”
终于落座，当然，毫无意外的还是一哥挨着那两位姑娘。
两人定了定神，一哥对许傲山说：“我跟你说啊，我来可不只是为了看阿冰的。这阵子我经常和她聊很多关于模特的话题，她早知道我的想法，也在帮我联系公司里的经纪人。我准备这一季时装周过后就正式进军时尚圈。”
许傲山猛地点了一下头说：“成！您进军吧！你们时尚界还真是够装的，看个演出得盛装出席，还得打车！没事儿还得喝杯咖啡，累不累啊？我就喜欢喝茶，大红袍儿多好！哎哎哎？那你们干这行儿，是不是都得特能挣钱啊？”
一哥：“别天天钱钱钱的行不行。就拿阿冰说，父母都在美国，家里根本就不缺钱。再说人家模特儿挣的钱也不全是自己的，还得给经纪公司呢...”
许傲山：“给公司？为啥给公司？自己演出不都是自己的钱吗？再说不都是公司给员工发钱么？”
一哥：“阿冰跟我说这行业就是这样。真正能称为模特的，都是有正式的经纪公司合约的。那些自己接活儿的顶多算是野模儿。
签约公司以后就由经纪人处理所有的档期问题，模特要做的就是等待经纪人的通告，面试和演出。等演完了，模特会拿到这场演出中自己的那部分费用。如果她越来越出名，接的活动报价也会越来越高，收入就是水涨船高的事儿。”
许傲山：“那经纪公司岂不是挣得更多？签很多模特儿，每一笔都有公司的份儿。”
一哥：“道理是这样的...但模特儿门槛儿高，不是谁都能当的。最终是要上台表演，没那个身体条件人家不要。”
“那模特儿可以干几年？”
许傲山提出了一个一哥从没有想过的问题。自从认识了杨源冰，了解了模特圈，并开始认识到自己有进入模特界的潜质以后，他就一心为了干这一行做着各种心理准备。
但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做多久。印象里模特这个行业似乎还是人们口中说的“青春饭”。现在他考虑的只是如何进来，而不是何时离开。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干不了一辈子。”
许傲山认同着一哥说：“要这么说啊，干模特不如干模特经纪公司啊！你看，模特有年龄限制，做公司没有啊！而且一个模特只能挣自己的钱。公司不一样，可以从每个模特身上赚钱。”
一哥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你公司没有实力，谁跟你签？”
许傲山不知哪里来的一种自信，用一种得意的表情答复着一哥，那一刻仿佛他已经成功的经营一家实力雄厚的模特经纪公司了。
“我敢肯定是这样儿！你干几年模特，就做公司吧。换了是我，绝对不走这步弯路，直接做公司，这样可以更长久的挣到钱！”
一哥只从这句话里提炼了自己的关注点，“就您？还换您？您当模特儿啊？您看看您啥条件儿。不是说了吗，做模特不是没有门槛儿的，像您这样的往那台上一站...我去，还是算了吧...”
说着一哥幻想着许傲山站在T台上的样子，并同时赋予了与他那屌丝气质相当的服饰风格，或许还应该有一个“丐帮风格”的大秀主题作为背景。他把自己逗笑了。
许傲山也笑了，顺着一哥的思路想象着自己当模特的样子，并且可以肯定的是那样的造型与一哥幻想出来的场景并不会有多少区别。
他自嘲般地调侃着自己：“还真别乐，给哥们儿钱，哥们儿还就赶上！不过有一点我是真不如你。你说你看个秀，西装革履不说，还打车。这股装逼劲儿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哥急忙看了看旁边那两位女孩儿的反应，显然她们没有听到许傲山的讽刺。他收起笑容对许傲山义正言辞地说：
“不是有没有钱的事，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生活品质！跟你说你也不懂。”
许傲山转着脑袋环顾四周，看着铁架上那些忽明忽暗的灯说：“爷不在乎什么态度不态度，我是来看阿冰妹妹的，我就只看她！要不我就踢FIFA去了，什么其他的模特儿，再好看我也一眼不看。”
自从一哥把认识杨源冰的事告诉许傲山以后，他就和其他理工男一样好奇这位模特学妹到底长什么样子。
当他在食堂偶然间第一眼看到这位留着乌黑长发的女孩儿时，那种犹如莲花般濯清涟而不妖的迷人气质就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相对于他所见过的其他任何一位学校女同学而言，杨源冰是超脱人间的绝美尤物。他自认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也永远无法出现另一个能超越她的美丽女人。
于是他借助一哥的关系认识了杨源冰，并且以一哥最好的朋友身份拉进了和她的距离。在他看来，能优于其他男生时常见到她，已经是他在校园生活中最大的满足。而这场发布会的邀请函，也是他沾了一哥光的意外收获的。
演出在一片黑暗中开始。先是震耳欲聋的音乐，然后是晃到刺眼的灯光效果。
开场模特一头银发，夸张的蝴蝶墨镜下，漆皮风衣搭配紧身三角裤，修长笔直的双腿在灯光下洁白无瑕，一双双性感的红色高跟鞋与艳红的唇彩相互呼应。
许傲山张着嘴直到口水快要流出来，那性感的每一步都在他们二人心中踩出一个印记。
他们被秀场征服了，甚至没有挺过第一个模特...
第二系列换了风格。整个舞台被冷色温围绕，干冰悄悄从台口“爬出来”，之后越发张扬，不一会儿就将T台变成了仙境。
随着模特的陆续出场，杨源冰身着一席绝世冰蓝的礼服缓步走来。在浓妆的欺骗下，许傲山和一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几乎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导致手机录像里少录了几秒，这让许傲山万分懊悔。
杨源冰的美如梦似幻，勾人心魄。
“绝世尤物啊...”一哥低语着、赞叹着。
“绝世尤物啊...”许傲山机械地重复着一哥的话，内心毫无抵抗的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孩儿。
从那以后，每一场的时装周发布会，许傲山都要去现场看杨源冰走秀。而一哥则是参加模特大赛，迈出了进军模特行业的第一步。
在第二年的春夏季时装周前，一哥凭借【尚城超级模特大赛总决赛】上的精彩表现荣获亚军，也顺利签约了杨源冰所在的天方星腾经纪公司，得到了行业内设计师的关注。
他用火锅大餐宴请许傲山和杨源冰一起庆祝，不料在席间杨源冰突然伤感落泪。
手机短信里经纪人告知她公司今年的“十佳职业模特”申报名单里依然没有出现她的名字，这意味着她不仅和十佳模特的荣誉相差甚远，甚至连前三十名的入围名单都无缘进入。
一哥安慰着杨源冰，许傲山却拍案而起：
“什么他妈的破公司，就知道推那几个出名的，阿冰才是最美的！什么他妈十佳，阿冰就应该直接是首席模特！”
一哥无奈地说：“天方星腾是现在市场上最大的模特经纪公司，也最具实力，本来好模特儿就多，到了评奖季竞争就更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杨源冰自然理解一哥所言，她何尝不知公司名模如云，那些由公司推送申报十佳的模特是多么优秀。
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在进入在公司时她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成为十佳，现在多年过去，她却连公司的推送名单都进不了，更何谈获选。悲伤把泪眼染成红色。
许傲山忍无可忍，他严肃地看着一哥和杨源冰说：“他们不推你，我来推！”在一哥疑惑的眼神中，许傲山继续说：“自己开个经纪公司，把阿冰推上十佳！”
“自己？你开什么玩笑呢？”一哥说完就看到杨源冰也是红着眼睛无奈地摇着头。他转回头来，对着那个门外汉继续说：
“你知道开一个经纪公司需要多少钱？就算你家里有点儿钱，你得签约模特，每个签约都是成本。每一个签约的模特你都要推广、拍摄大片、接演出...公司还得有经纪人去带每一个活动。做的好的公司，有自己的资源，还有自己的培训部，大赛部，要在模特市场上和其他公司竞争。这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
只有许傲山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做戏言。他语气平和但目光坚定，说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掷地有声，那张严肃的表情下是犹如火锅里红汤沸腾般的心跳。
他甚至开始质疑一哥，这些困难虽然存在，但这才是真正的方向。他坚信自己可以做到。
“这些我可以去学，只要是为了阿冰，不管多难，也不管多长时间，我他妈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