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起的虫儿
闹钟响了不到两秒，依婷已经从梦中惊醒，极为迅速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半睁开一只眼关闭了手机上的闹铃。宿舍的窗帘透出一缕阳光，整个屋子还是弥漫着沉沉睡意。她侧着身把自己撑起来，揉揉眼睛，困意在逐渐消退。她鼓励自己打起精神，今天注定不是轻松的一天。
发布会发布会！她默默在心里念了两句，直到自己完全清醒。再拿出手机来看，男友的留言还在通知栏上，她根本没想读。
昨夜回到宿舍已经是12点多了，疲倦的她耗尽最后的力气爬上床，倒头酣眠。一早想起男朋友的信息，她又一阵反感。一旦回复消息，可能又是没完没了的争论，她实在没有精力在时装周这几天延续这场战争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上铺爬下来，生怕在狭小的过道中发出声响吵醒还在熟睡的室友。
终于可以伸直腿了，这件简单的事在她的大学的睡眠中甚至是奢侈品。学院宿舍床板的长度，显然不是为了她们这些表演专业的模特设计的。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地向男朋友抱怨过此事，男朋友也不止一次地说要买房子，拥有他们的“小窝”。当时的甜言蜜语好像每个笔画都是用幸福写成的，可当男友真的在操作买房时，很多现实的问题让依婷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好心情。
闻着一丝清晨的气息，她伸了一个懒腰。修长的身姿被那一缕从窗帘旁溜进来的阳光照在墙上，十分魅人。
一时间她感到一种全身的放松。看着自己的影子，她又回想起和男友在一起的时光，那张贫嘴时不时的就说出几句甜言蜜语，他曾这样形容她的身材。
“上回去看宝宝的走秀啊，全场就你最美了，美得简直就是罪啊！然后我就报警了，警察都来了，站着不动！我就奇怪了，就问他们底抓不抓啊？你猜怎么？他们说不能抓。我问为啥啊？他们说把你女朋友抓进去容易，但抓完了所有人都要为了欣赏她的身材，故意犯罪进局子，那可怎么办啊！”
想到男友教科书式的直男硬撩，依婷没忍住还是笑了一下。她随即又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置顶处男朋友的留言，时间显示昨晚十点半。
“我家是在本地，但我没有因为这个就说我家怎么怎么优越，你别这么理解行不行？我妈妈有她的角度，她的话也不能代表我。这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她只编辑了几个字，又把手机扔回床上。正要拿洗漱用品去水房，宿舍门被猛地推开，一阵凉风随之灌了进来。
“你醒啦？”
对侧床上的被子翻动了一下，依婷马上向门口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顺势看去，是同宿的墨红回来了。
“小点声，她们还睡呢。”依婷悄声说道。
墨红一缩头，一脸倦意地四下看了看，轻轻地把门关上。顺手把一款TK小挎包从肩头卸下来甩在椅子上，然后两秒间脱去卫衣外套，整个人一下子瘫在床上。她闭着眼，从嘴里嘟囔出几个字：“累死我了...”
依婷边往门口走，边小声问：“你这是排练去了？”
墨红：“陈导儿的场次，十二点才开始排练，太晚了宿舍关门又洗不了头，我们就在设计广场旁边的酒店挤了一晚...”
依婷只是微叹了口气，这种在时装周上如家常便饭的遭遇早就习以为常了。
“标间只有两张床，我和两个人睡得地上...今天还得演两场，一场排练...”墨红语速减慢，话音已经是困意朦胧，似乎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了。
“别睡过了，我今明两天各一场编导。”同样大小的音量，不知道墨红能不能听到。
依婷洗漱回来，发现墨红已经睡着了，散乱的头发盖住侧脸。
她在宿舍狭小的空间里收拾东西。学校的规定，为了防火和疏散安全，任何私人物品不能摆放到楼道里，这让原本拥挤的屋子不堪重负。
随着年级的升高，宿舍里的物品越来越多，尤其是衣服。如果算上四季，依婷一个人的衣服就可以填满宿舍所有柜子箱子了，更何况这个小屋里住着六个人。
她并不指望着学校能改善宿舍环境，毕竟她们荣幸的入住了这个极具年代感的宿舍楼，没有电梯的服务，她们只能每天爬上六层顶楼。
也不知是不是宿舍陈旧到了极限，一些影视剧组选中这里拍戏，因为在尚城其他大学已经找不到这种保留着七八十年代感的宿舍楼了。她们只能在寒暑假把过季的衣服运回家，好在宿舍腾出侧身通行的过道。
依婷换上一身黑色，黑色卫衣套一件黑色小皮衣，黑色收腿仔裤，黑色板鞋。黑色双肩背。最后，她从床边挂钩上摘下来一个黑色套带的工作证套在脖子上，轻轻地带上了门。
楼道的灯光随着门被关上也逐渐消失，宿舍里恢复了昏暗的睡意，那款刚被甩在床边的TK挎包中耷拉出来一个相同的工作证，黑色的证件挂绳上面印着一行字：
尚城国际时装周 SHANGCHENG FASHION WEEK
尚城艺术设计学院校园内的柏油路两旁，金色的银杏叶不时飘落。树下两两三三的学生，一手托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另一手要抱着打板纸和工具箱，匆匆忙忙地向教学楼走去。
在她们路过的学院的宣传栏里，张贴着研究生毕业秀的预热海报以及国际青年服装设计师邀请展的图文报道。这所学院作为尚城最著名的专业服装设计艺术院校，永远有展示不完的傲人成绩。
每年从年初至年末，除去寒暑假外的两个教学学期里，大大小小的活动层出不穷。邀请展、毕业展、学术论坛、名师讲座，当然还有基于服装设计作品展示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时装秀。课程展示、教学展示、艺术节、风采大赛，各式各样的活动贯穿全年，而所有活动的落脚点，都在T台上。
在每年四月，针对本科毕业生的毕业设计，学院还会举办自己的“艺术设计学院时装周”。在这个全校瞩目的时装盛宴上，所有演出的模特都来自依婷所在表演专业的一年级和二年级。
依婷刚升到大三，这也意味着明年四月她将面对的，是艺术设计学院时装周的编导工作。
时间已经过了八点种，依婷错过了学校食堂的“学霸油条”。校园里永远不缺热爱学习的人，她们起得更早，她们吃光了“学霸油条”。
担心迟到，她放弃了食堂。艺术楼的咖啡永远是错过早餐的不二选择，她习惯在那里点杯拿铁，这个习惯在她与男友第一次在这里见面之前就形成了。
那时候，她还是读大一的模特。设计师学长还不是她的男朋友。她还曾无意间“抢走”过一哥的工作。
“太感谢你为我的服装演出了，说实话，我感觉我的衣服就是为你设计的。今天你穿上实在是太美了！amazing！”
男孩略带羞涩地说着，依婷似乎能听出他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依婷：“哪有...学姐她们才是美...”
刚入学的时候，依婷和很多大一的同学总是会感叹，那些学姐为什么那么美。
男孩：“真的，这你就别谦虚了。还要感谢你们的编导老师，太会分衣服了。”
依婷：“你说的是我们班主任林老师吧？”
男孩：“对，是林老师。我们大三结课秀的时候就是她给分的衣服，这次毕业秀，又赶上她指导。原本这件衣服编导组的编导要分给别人的，我当时就要慌了！！幸亏她及时出现！！！”
依婷放下咖啡杯，漏出一丝笑容，然后问道：“那你到底是感谢她啊，还是感谢我啊？”
“我当然...”
男孩愣了一下，两个人都笑了...
依婷被一卷打板纸碰了一下，也把她的思绪从两年前拽回来。她走在赶忙上课的人群中，拥有模特素质的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高挑的身材和脱俗的气质总是能迎来周围学生的仰视，即便今天也是一身低调的黑色。
她早已习惯这种被人看的感觉，无论T台上还是校园里，她都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不过显然刚才那卷打板纸的主人无暇欣赏她的美丽，急促的步伐诠释着永恒的主题。
清晨的学院里，除了迟到和不迟到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事情值得学生们顾及。
走进艺术教学楼的星空大厅，国际设计师邀请展的静态展占据全部视线。整个大厅被布置的琳琅满目，来自各个国家设计师的作品被安置在服装人台上。
富有特色的装置艺术品在切割展示空间的同时，还巧妙地展示着各国设计师及其作品的信息。在每组作品下，都会有设计师的朋友和崇拜者留下的鲜花，她们以这种方式向好友送上祝福，向作品献上敬意。
依婷记得自己男朋友毕业那年的毕业展开幕后，毕设作品指导教师亲自把鲜花放到他的作品下，令男朋友激动不已。
也不是每个人都认同这种方式。去年一位外校教授路过艺术设计学院，恰巧看到一个课程展作品下一束束的鲜花，便在社交网络上公开大放厥词，认为这种像极了祭奠的行为是邪恶的。展品下的花束就像一场献花竞赛，献花数量不能成为衡量作品的标准。他的言论引起了一场口诛笔伐的网络风暴。
依婷并不在意这些，不管是展览还是秀，她更多专注于欣赏作品，这也是男朋友教会她的事。
当年她还管他叫学长的时候，他就领着她转遍了教学楼的展厅，介绍着自己和同年级同学的毕设作品。自那以后，依婷学会了享受学校的艺术氛围，每一个展览都是她感受艺术魅力、感受创意思维的盛宴。只是今天，她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
大厅的东侧沿着玻璃幕墙内有一个咖啡回廊，依婷来到主吧台，与她笑脸相迎的是一位帅气的服务生。
“还是一杯拿铁？”
那微笑总能给人不错的心情。
“对，谢谢。”
“好的，请稍等。”
自从尚城国际时装周制作周期开始，无论有没有时间吃早餐，这杯拿铁都已经成为了她工作之前的必备程序。就好像是一种仪式，工作开启的仪式。
主吧台上空嵌入了一个液晶电视机，电视机里滚动播放着最近一年的“维多利亚的秘密”时装秀，绚丽的T台上超级名模Karlie Kloss正身披金黄色双翼向镜头投来飞吻。
依婷的目光停留在华丽的T台上，却在心里默语着：
没有多少人知道，在T台背后会发生多少故事。
昨天完成的那场马拉松般的试装工作，让她再一次深深地认同着这句话。今天将会参与更为关键的发布会排练和演出执行环节。不过这还不算完，演出结束后，她还要跟着学校的老师排练学校承接的制作场次。
“你的拿铁。”帅气的服务员将他标志的微笑和温热的拿铁同时递给依婷。
依婷：“谢谢。”
服务生：“今天周末还要忙吗？”
依婷趁热喝了一小口咖啡说：“对。”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电视机里的维密秀场，自言自语道：
“会很忙。”
她把拿铁和自己的时装周工作证一起放到吧台上，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东侧玻璃幕墙透过晨光，逆光的效果让自己的照片主体曝光不足，背景曝光过度。也许这才是时装周应有的感觉。
她把照片编辑了一个朋友圈，配的文字有些俏皮。
“今天继续编导工作！设计广场，等我！
早起的虫儿要去被鸟吃了~加油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