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身不由已的服从
每次被左文娜这样看一眼,都像是蒙了一次女王的恩宠,他在那琥珀色的目光笼罩下,整个人像是做梦一般走上前,底气都少了几分,“夫人,您来了?怎不事先通知一声?”
“没想到吧!”左文娜微微一笑,伸出一条优美的手臂,上面戴着一只绿莹莹的翡翠绞丝镯,那也是宫里流出来的宝贝,林少康送给了她,“少康,给你介绍我的师妹,她刚从美国回来,是你的崇拜者哦。”
林少康拿出惯常的倜傥风度同那个叫许珍珍的女孩子打招呼,又夸奖她的穿着时髦,给她拿饮料,并请求一会儿同她跳一曲华尔兹,剩下他和左文娜两个人的时候,他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对方,左文娜笑笑,压低了声音,“没想到我会来?”
“夫人和总司令向来形影不离。”他语气里带着些微妙的深意,左文娜好像没有感觉到,“将士们辛苦,他忙不开,特意派我来慰问,你不欢迎吗?”
林少康用眼睛告诉她,您永远都是受欢迎的。
这天晩上一直跳到深夜,然后夫人提议夜游大雁塔,他精神抖擞地陪着两位女士兜了一圈,回来已是凌晨,便也在她们下榻的古城饭店开了间房,草草对付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军政两界首脑陪同夫人游览终南山子午谷,中午在香积寺稍作休息,林少康知道秋怡有时会来上柱香,他没问过是给谁,是给父母兄姐,还是他们那两个无缘见面的孩子。
“秋小姐还好吧。”左文娜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哦,”他不料她会问起这个,感觉有些突然,“挺好,谢谢夫人关心。”然后左文娜又给他讲,许珍珍念的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父亲是谁,伯父是哪家银行的行长,祖父又是哪一位,林少康看着那两片精致的嘴唇上下翕动,心想这个女人多有意思,她可以前一分钟问候秋怡,后一分钟给他介绍女朋友,婚姻和感情分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极其冷静理智的女人,有时他甚至觉得她比男人还要冷酷,但又总是忍不住,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俯首就她的轭。
“珍珍一直是你的崇拜者,”左文娜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就像我当年,”她以一种迷人的方式摇了摇头,“少康,我虽然从来小就被送到国外去念书,不过有句古话倒觉得很有道理。”
林少康发现不知何时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他们两个单独站在大殿中央。
“就是那句“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越是弱小,就越是什么都保不住。”她叹了口气,眉间似有无限郁结。
她刚刚结婚一年,又是风头无两的第一夫人,有何心思郁结?他知道总司令待她无限宠爱,能让她受什么气呢,可只要是人就都有烦心事,特别是留洋回来的女人,一颗心九曲十八弯,难捉摸。
左文娜徐徐走出大殿,林少康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凭栏而立,从手提包里掏出香烟,他习惯性点火递上。
“他和以前的女人还保持着联系,教我伤心。”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跟了他那么多年。”他温言安慰,总司令那个小女人他见过,安安静静的不讨人厌,便是留着又何妨。
左文娜转过脸,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林少康被那双璀璨的眼睛看得心慌意乱,听见她冷笑两声,声音也提高了几度,“凭什么!我也正当青春年华,凭什么我就要在最美好的时光里抵御一切诱惑,就为了有朝一日得到一个不忠实的丈夫?”
他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又替他的把兄弟感到惭愧。
“守成,”她声音又变得柔和了,“我有时会想,如果能回到当初在北平的时候,该多好。”
此刻他的一颗心已经软得不成样子,便一切由她,一连几天陪她打牌跳舞,四处游玩,答应秋怡早些回来的话早已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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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过很快就回来的。”秋怡无措地看看小周,又看看面前这位长相普通的中年人,客人文质彬彬像个教员,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小周的意思这位客人很要紧,可又联系不上林少康,急得来找她想办法,她又有什么法子?
“他在哪我也不知道,”她抱歉地说,“您要留个话吗?”
“这话却不方便留,”中年人洒脱一笑,“要么改日好了,谢谢这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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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林少康挂着两个黑眼圈回来了,一身的烟酒味道,看见她,上来就是一个拥抱。
秋怡赶紧告诉他有人来过,林少康大梦初醒一般狠狠拍了下脑门,“那人呢?”
“走了,说改日再来。”她惴惴答道。
林少康似泄了气,过了会儿,又像是安慰自己一样;“走就走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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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司令夫人带来歌舞团为军人市民表演,晚上照例有舞会,林少康坐在第一排正中,夫人身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舞台上女孩子披着五颜六色的布料跳来跳去,第三支歌是流亡歌,悲壮的前奏响起时他如坐针毡,台上的年轻学生唱得慷慨激昂,后排已经能听到隐约的抽泣,他僵直地坐在黑暗里,感觉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目光的箭,他被牢牢定在原地无处遁形。
结束后夫人大发脾气,把剧团老板招来问是怎么回事,他认为此举小题大作,反过来劝她息怒,今天是秋怡生日,他不想生事,而且他已经答应乖乖,晚上回去陪她一起包饺子。
舞会上,左文娜神采奕奕地给他引荐许珍珍的父亲许主席,财政部顾部长也来了,“都是来为副司令你庆祝生日的。”耳边,夫人呼出的热气让他一哆嗦。
他注意到夫人换了衣服,她故意和许珍珍穿着一样的晚礼服,乍一看像是两姐妹,但许珍珍毕竟年轻,言谈举止带着稚气,左文娜则不然,她如同一颗被精心打磨的珍珠,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这个女人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动物,她的长处就是通过掌控男人,让他们为自己神魂颠倒,从而操纵政治,而她本人除了微笑和似有或无的暧昧以外,什么都不给。
这套把戏并不新鲜,而林少康却甘愿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他搂着许珍珍跳了一晚上,这个女孩对他一见倾心,亮闪闪的眼睛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他的爱慕之情,话很多,而且都很幼稚,外人看来他们两个一直在热烈交谈,都以为这是投缘的表现,殊不知他已心生厌烦。
许珍珍比秋怡还要大两岁,却总是故作天真,富贵千金不知人间烟火也不是这个样子,不是父母保护得太好,就是天生喜好做作......可从前的女朋友不都是这样吗?从前的自己不也一样吗?
左边三米远的地方,左文娜和美国大使正在一盆非洲紫罗兰的后面谈笑风生,他忽然觉得有些空虚,秋怡这会儿正在家给自己包饺子,他想吃饺子,可面对满堂宾客又开不了口说离席。特别是当蛋糕被推出来那一刻,全场客人围拢过来,耍猴似的鼓掌唱歌,许珍珍还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份礼物,是一支刻着自己名字缩写的领带夹,他穿的是军装没系领带,顺手往口袋里一揣,抬起头正对上许主席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也熟悉,那里面有对女儿的溺爱和对女儿选择的无奈,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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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已是半夜,秋怡躺在床上睡熟了,桌上用纱罩扣着两盘凉透了的饺子,他坐下来,捏起一只塞进嘴里,白菜猪肉馅的,有点咸,正好晚上喝了一肚子红酒又是蛋糕,冲淡一下。
秋怡睡觉轻,听见有人吧唧吧唧吃东西便睁开了眼睛,看见男人坐在黑暗里。
“你怎么吃凉的呀?”她拧亮了台灯,“我去热热。”
“不用,吃饱了。”他把剩下半个扔进嘴里,习惯性地伸开双臂让她脱衣服,“回来晚了,抱歉。”
秋怡把军装挂在衣架上,又给他脱下脚上的皮鞋,“反正我包的不好吃,我知道一家,哪天带你去尝尝,就怕你嫌不干净。”
他听秋怡说话带着鼻音,把她的脸扳过来对着灯瞧,小鼻子尖有点红,眼睛也泪汪汪的,“着凉了?你刚才干嘛要起来。”
他不由分说把人按进被子里盖好四个角,又反复摸额头确认有没有发烧,“没事,就是有点头疼,”秋怡说,“要不爷换个房间睡罢。”
“爷体子好着呢。”他关了台灯躺下,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男人的怀抱暖暖和和的,她很快又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听见他问自己:“今年的生日礼物呢?”方才想起忘了绣手帕,实在是平时针线活太多,她手又笨做的慢,再说他也未必愿意把姨太太做的东西放在身边。
“我忘了。”思忖再三,她终于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又担心男人会不高兴。没想到他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了句别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