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人行（2）
老太太在草屋里也不知捣鼓什么，好大一会儿，尹莲才听见她幽然的唤道，“秦贤侄，请进来吧。”
两个人进了阴森森的草屋，借着青油灯微弱的光，尹莲望见屋里有一个破旧的木方桌，桌上摆着一个米碗，碗里插着香。香烟袅袅，老太太蒙着一块红布，先是躬身向石龛上那尊神塑像作了个揖，这才颤抖着声音吩咐，“请女娃娃上前来，跪在蒲团上。”
尹莲心里像长满了野草，屋里氛围实在有些糁人，有风吹得屋檐下什么东西咔咔作响，像蛇在咀嚼老鼠，更像鬼爪在刨灰。她本来不相信鬼神之类的，只是眼前的景象，实在有些怪异，叫人不得不敬畏三分。何况，是秦云好心把自己带来这里来的，陪着这位可怜的老太太演演戏，自己又不吃亏。
她笑盈盈地跪在蒲团上，闭起眼睛。她仿佛又看见了小牧，小牧头发长长的，在一盏明明灭灭的油灯下，眼神呆滞地望着她。
“小牧，你怎么啦？”尹莲深感不安。
“莲，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小牧的眼睛空洞洞而迷茫，又似乎要淌出血泪。
“小牧，我做错了吗？你最近怎么啦？”她站起身，向小牧走去。
“我不怪你。莲，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小牧说着，张开双臂，抱紧了她。
尹莲猛地醒了。老太太手里挥舞一把木剑，嘴里喃喃念着咒语，还在作法，而自己竟然站在那一尊神像跟前，也像木雕泥塑一般，不能动弹丝毫。
老太太围着她正转着圈，突然跌坐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哎哟哎哟地呻吟着。尹莲这才感觉犹解开了枷锁，手脚也能动了。
秦云上前扶起老太太，担心地问，“姑姑，伤到哪了？赶走他了吗？”
“上仙不愿离开这位女娃娃，老身实在没有办法。贤侄啊，对不起了。”老太太满是歉疚地哆嗦着嘴唇说。
离开小草屋，秦云先前的高兴劲儿烟消云散，他甚至都不敢看尹莲。他心里对小牧憋着一股怒火，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无计可施。这回轮到尹莲作威作福了，“怎么啦，那位疯老太太的话你也信？”
“人家可是这一带的半仙，道行深着呢。你不也老说小牧来找你吗？”秦云低头只管走路，他在盘算怎么把小牧这个鬼魂从尹莲身上赶走。
“跟小牧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尹莲不高兴了。心里却是一阵冷笑，“什么半仙，哪个不会编这种子虚乌有的故事？我有时候还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呢，这么说，我也成半仙了？”
秦云没理她。
吉普车继续颠簸在去往县城的山路上。山里鸟鸣声声，寂寞地求偶。秦云见尹莲闭起眼睛假寐，就吓唬她说，“别睡觉啊，我们这山里有狐仙，专找睡觉的人附体，然后吸干她的精血。”
“去去去，真要有的话，我还会活到现在吗？”尹莲仍旧没睁眼，她现在对秦云意见很大，竟然相信这种迷信东西。
“只是逗逗你，看把你吓的。”秦云斜了她一眼，觉得尹莲有时候挺好玩的，“再说啦，有我在，看哪个鬼敢把你强了。对了，这一路上怪闷的，跟我说说小牧呗。”
“你真想听？”尹莲睁开眼睛，望着他。
“想听。”
“好像都讲完了吧。”尹莲说。
“我哪里知道？我想知道你对小牧那么好，他怎么舍得离开你？要是我的话，打死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一提起小牧，秦云总是没好心情。
“其实都怪我。”尹莲面露痛苦之色，她现在心里很后悔，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留住小牧，为什么就放小牧独自走了，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相信他还会回到自己身边？
“你知道的，小牧本来在我的暗中帮助下，整个人死而复生一样，状态有了好转。结果后来出了事——”
“出什么事了，出车祸了？”秦云插嘴问。
“没有，是我们租的房子进去了贼。我们那个楼道那天被偷了三五家。那天我正好在上班，而且晚上还要加班，都是那个氧吧广告害死了我，否则那天我要是在家，或者早点回家，小牧就什么都不会知道。我一接到警察的电话就吓坏了，匆匆赶回家，结果事情还是败露了。我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小牧那天回来得较早，那时他回来得都早，他一回家就见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电脑液晶电视都没了。警察在挨门逐户询问丢了哪些东西。小牧自然是要仔细核实的，我锁他画的那个柜子已经被小偷撬开了，他的那些画啊，胡乱被丢在地上，有的甚至被踩脏了。可想而知，当时小牧心里得有多震惊。我不知道他那一阵是怎么想的。总之，听警察说，他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跟个死人一样。然后警察就给我打电话，问我用不用送他去医院。我整个人也傻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我真怕他会出事，就慌慌张张说要送。结果警察说小牧缓醒过来了，小牧说不用送，说小牧其实挺安静挺正常，然后就挂了电话。我却是不敢相信警察的话。反复地拨反复地拨电话，可小牧根本就不接。我连办公室的灯都没关就开着车往家赶，闯了不知多少红灯，甚至还剐了不少车。我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好在没有性命之忧。等我冲进家门，小牧就不见了。他一句话也没留给我。他哪怕给我留一张便条都好。可是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尹莲讲到这里，就没往下讲了，整个人犹如雕像，一颗心浸泡在悲痛绝望之中，难以自拔。
秦云将车停在路边，俯过身将她搂在怀里，好言安慰她，“莲，都过去了。咱别再想了，没事了啊。”
“你说，小牧知道真相那一刻，是不是特恨我？”
“他没理由恨你。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只是他连听你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太没良心了。”秦云咬着牙凶道。
“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吧。如果那天我在家就好了。开始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心里难受，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以为他会回来，我也是开着车到处找他，连寻人启示都在市电视台登了，可依旧没有他的消息。苦苦等了一年，不想再等了，就开着车全国各地找，希望在哪个地方能再遇见他。你说，我能遇见他吗？”
“会的。心诚则灵嘛。”秦云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其实他心里难受得要死，如果真的见到了小牧，他非得一拳头擂死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