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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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俊伟认怂了

俊伟在胡同里跑,像一只兔子在逃命,红英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像一只猎狗对兔子紧追不舍,保国五人骑着自行车又跟在红英身后,不停地“嗷嗷”叫着,像一群猎人紧跟着追兔子的猎狗。

曼宇和几个没有自行车的人,就站在大街上的胡同口看,其中还有两、三个村里的大人。

俊伟一会儿从这个胡同口跑出来,又迅速拐进另一个胡同,后面的自行车队也跟着从这个胡同口追出来,也迅速拐进另一个胡同。那场面,曼宇还是第一次看见俊伟如此狼狈。那自行车队伍从胡同里出来,就像刮过一阵巨风,胡同口的尘土被刮得纷纷扬扬。

开始的时候,胡同里有几只土狗在玩耍,被俊伟这么一跑,土狗还以为俊伟要打它们,一个个吓得满胡同乱窜。由于俊伟跑得太快,土狗们自知跑不过俊伟,就夹起尾巴卧到了大街上,后来发现俊伟并不是在追它们,而是俊伟在被后面的自行车追,一个个又半蹲着身子,和大街上的人一起看起热闹来。

一条黑狗伸着舌头,出着粗气,扭头瞅了一眼身边的一条黄狗,好像在说:“吓死俺了!吓死俺了!刚才俺还以为这家伙在追俺呢。”

那条黄狗也回了黑狗一个眼神,好像在说:“就是就是!老子也被吓尿了!人类真是奇怪,发起疯来明明比我们跑得快,还要我们去帮他们追兔子。”

吐着舌头的黑狗也发现黄狗身边有一片湿,就朝黄狗翻了一个白眼:“瞧你那点出息,受这么点惊吓就尿一地?难怪主人不喜欢你。”

两条狗用眼神继续着对话,可俊伟已经累得不行了,一屁股坐在了大街上,大口喘着气,但只能听到出的气,听不到进的气,他躺在大街上,四肢朝天,说:“俺,不跑了!俺,不跑了!你砸吧,砸死俺,你得,给俺偿命!”

红英停下自行车,保国五人也停下自行车,围着俊伟发出一阵阵怪笑。红英推着车,走到俊伟跟前,噘着小嘴说:“今天就饶了你,以后再敢欺负俺妹,看俺不砸死你!”说完转身就推着车向王美玉走去。

保国五人看红英就这么走了,害得自己白白追了一场,觉得很不过瘾,一个个都瞪大着眼睛,望着红英远去的背影,也了无生趣地走开了。

“俊伟,你竟敢说俺和王红英般配,你就不怕俺明天告诉她?难道你忘了她用砖头砸你了吗?”曼宇将嘴巴凑到俊伟耳边,悄悄地说,似乎是对他的挑逗发起的反击。

俊伟一听,脸色发紫,怒道:“你敢!”随即又笑眯眯地说:“你说俺也不怕!”

“俺为啥不敢?”看到俊伟紧张,曼宇心里感到一阵快意,就像一个猎人看见一只莽撞的兔子落入自己设置的陷阱。

“王红英那小丫头仗着自己是个女生,俺不给他一般见识,以后咱能不说她吗?”俊伟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还是让富田和素杰听到了,他俩也知道红英举着砖头砸俊伟的事情,都开始嘲笑起俊伟来。

文海和春香结婚这天,太阳像是得了重度感冒,空气中弥漫着的一层薄雾,仿佛是它打出来的喷嚏。寒冷的北风如同调皮的孩子,试图吹散这潮湿的喷嚏,但也只是将街上的行人吹得越来越少。胡同口几片焦枯的残叶,也被吹得像麻雀一样在地上蹦蹦跳跳。

几天前下了一场雪,如今路上的积雪也已经化尽,只在背光的房屋后面留下一溜踩满脚印的污白。污白上不仅有人的脚印,也有动物的爪印,各种爪印稀奇古怪且又相互重叠,让人不禁联想着经过的都是些什么动物。

学生们已经放假,若不是大街上不停地放着喜庆的鞭炮,在这样寒冷的鬼天气里,绝对不会有人出来自讨苦吃。放假后小伙伴们都各自回家睡了,西屋里诺大的通铺上只睡着曼宇和哥哥两人,屋内空气的温度也低了几度,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兄弟俩的美梦。

这天早晨,街上的雷炮声将曼宇惊醒,娘在外面喊他俩赶紧起床去看新娘,曼宇娘那急切的脚步声,仿佛是她要去迎接自己的儿媳妇。

农村里娶亲都是在早上八点之前将新娘子接到新郎家,此时大街上的炮声是在告诉村民,迎亲的婚车已经到了新娘家的门口,正在迎接新娘子上车。

曼宇匆匆穿上衣服,就往大街上跑去。他看到大街上已经站着了许多村民,有端着碗站在胡同口吃饭的,有揣着孩子站在街上观望的,有匆匆忙忙朝新娘家胡同口跑去的,有拿着雷炮在大街上点放的。

曼宇也赶紧朝新娘家胡同口跑去,脚下不时的踩到一个个已经响过的雷炮纸管,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爆破后硫磺的气味,曼宇觉得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兴奋的味道。

拐进新娘家胡同,曼宇看见胡同里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妇女儿童,都在议论着、观望着、玩耍着。一辆用拖拉机搭成的婚车,就停在新娘家门口,婚车是由竹竿在拖拉机后斗上撑起的圆棚,外面包着一层帆布,车斗内放上几把椅子,这就是当时非常流行的婚车。

曼宇认出这辆改装成婚车的拖拉机就是自己家的,爹就站在拖拉机头前,吸着烟正朝新娘家里观望,而拖拉机头前的大红花,更是鲜艳无比,虽然爹胸口也戴着一朵小花,但与这朵大红花相比,就如同萤火虫从对照荧光灯。

这辆从曼宇一记事就在曼宇家里的拖拉机,这辆跟随着爹多年来出生入死的拖拉机,这辆摇身一变又变成婚车的拖拉机,不知道为村民们拉了多少块砖,不知道为村民们轧过多少场麦,不知道为村里拉回了多少个媳妇,也不知道被爹拆换过多少零件。

就是这台半旧的拖拉机,经常別着这样一朵大红花,拉着村子里娶来的新娘围绕着村子游走,浩浩荡荡仿佛一匹古人中状元游街时骑着的骏马,一匹让全村人闭着眼睛都能认出的骏马。

新娘家院子里传出一阵鞭炮声,在鞭炮的灰烟中,两个年轻的媳妇架着一位身穿红花衣、头顶红盖头的新娘走了出来,两个年轻的媳妇也穿着崭新的花棉袄,头发梳的油亮,上面插着花卡,脸蛋也红彤彤的,似乎抹了一些粉,也似乎没有抹粉只是高兴的脸发了烫。

曼宇认出两人是春香的四婶和去年出嫁的大堂姐,她俩正喜笑颜开地架着新娘上车。而身穿红花衣的春香,仿佛衣服里还套着厚厚的棉衣,显得有点臃肿,完全不像夏日里那样苗条,她在四婶和堂姐的架护下,缓慢地钻进了婚车,犹如一条大鱼钻进了水里。

曼宇爹见新娘已经上车,也连忙摇动车把子启动拖拉机,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摇动着,整个身体也跟着晃动,脸绷得像快要长裂了的西红柿,待到摇速达到最快时喊道:“放!”

他身前一个扶着减压的大人往下一按减压,拖拉机便“腾腾腾”冒着黑烟发动起来,声响震耳欲聋,似乎在催促着曼宇爹赶紧上车。曼宇爹放起车把子,一步就跨上车,坐在车座上,扭着头往后看着,等送亲的妇女们都上车后,又“腾腾腾”地朝前开去。

围观的村民都嬉笑着往车棚里看,但车棚口用帆布盖着,什么也看不到,又说赶紧去文海家门口等着,就如同洪水般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