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相关理论解释

1.5.1 行动者理论

什么是行动者理论？从现代化理论和结构主义理论的梳理过程中可以发现，自“二战”结束以后社会学家试图从国家结构、发展要素、贸易环境等方面寻找促进发展中国家发展的方法。在对发展中国家进行研究的时候，一些人类学和社会学研究者的理论很好地解释了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关系，但这些理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二分法”的思维中，无论是“传统”与“现代”、“核心”与 “边缘”，还是“发达”与“发展中”都把社会分为边界清晰、对立且独立的两个部分。一部分学者发现由于异质性的存在，社会中不同群体在应对“变化”或“干预”时的行动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地方”不应被看作简单地去回应“全球”，“全球”也并非“地方”的集合，应该用一种超越二分法的方法来理解社会变迁。因此一些哲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开始尝试用一种更加微观的方法理解社会中不同群体在相遇（Encounter）变化的时候，各行动单元在“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的作用下如何应对并接受改变。

在社会行动理论研究方面，韦伯、涂尔干、塔尔科特·帕森斯、安东尼·吉登斯做出了重要贡献。例如韦伯认同经济因素对社会变迁的意义重大，但是同时指出理念、价值观对社会变迁的影响，因此社会学的研究对象首先应该是社会行动而不是结构；涂尔干社会学的研究对象不是概念而是社会事实，他对社会行动的研究是从对社会事实的研究开始的，他认为应该把社会事实看作“物”来研究，例如自杀行为，他认为自杀并不是单纯的个人行为，它与外在于个体的社会力量有很大联系，例如宗教、收入、婚姻状况等。

这些从行动者视角出发的研究方法启发了人类学家在有关制度与社会变迁领域的微观研究。荷兰瓦赫宁根大学的诺曼·龙（Long，1977）提出了以行动者为导向的研究方法（Actor-Oriented Approach）并成为这一领域的核心学者。作者通过在秘鲁中部Mantaro谷地山区的研究发现依附理论很难解释当地偏远农村的一些问题，因此他使用了民族志的方法，通过收集不同社会群体的社会实践，揭示了当地处于外围地区的生产者与经济系统之间的复杂关系，映射出不同的社会单元在权力、固有知识、文化、外界影响力的作用下如何相遇、调整、渗透。Long（2001）在《行动者视角的发展社会学（Development Sociology-Actor）》中指出这种研究方法主张社会生活是异质多样的，社会行动者能动性的不同导致社会差异的产生，社会行动者也从来都不是个人或自我的单纯行为，而是与其他行动者共同发生、相互转化的结果，Long进一步说明了如何利用行动者视角的民族志的方法，通过收集、记录民族志的方法，分析在社会变迁的过程中，社会组织内的行动者如何应对冲突并适应变革，以及在这一过程中，资源、文化、制度、兴趣等因素如何影响行动者的决策和行动。

以行动者为导向的研究方法概括起来分为以下七步：选择定义的问题或事件进行调查；确定特定的行动舞台和与论争相关的行动者；用民族志方法记录行动者的社会实践过程；关注社会网络和在不同情境下意义和价值的社会建构过程；关注与不同舞台、制度相关的组织过程；描绘界面（Interface），界面描述了不同行动者在生活世界中的矛盾或断裂之处；论述在论争与谈判的舞台和界面的知识/权力的建构过程。

1.5.2 社会界面研究方法

社会界面研究方法（Interface Analysis）是行动者理论的重要研究方法，这种方法有助于探讨社会利益、文化解释、知识以及权利之间的差异是如何被调节、保持、转化的。社会界面是指不同社会系统、场域、社会组织层次之间交互部分的关键点，这些组织是以价值、利益和权力差异造成的社会不连续性为特征（Long，1999）。

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是界面分析的重要工具。话语分析并不等同于语言分析，这里的话语是含义、隐喻、表现、意向、叙述和陈述的集合，其对特定目标的人或事提出一种特定的“真相”。话语源于书面、口头甚至是非口头的“文本”，例如建筑风格。话语分析除了要分析语言文字本身外，还要结合语言环境（Context）、文化背景甚至国际经济现状来分析。这种方法论不但重视当下的语言使用，同时也重视档案中的术语等的使用变化。埃斯科巴、弗格森、福柯等对用人类学的方式解构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Long（1990，2001）指出话语分析不能脱离社会实践，对于行动者而言，语言的表达和话语的类型并不是一种固定特征，而是行动者随所处的环境、文化、知识等变化而变化。当行动者的行为受到限制时，行动者总会通过不同的方式达成目标，并解释他们的行为。

1.5.3 界面研究的关键概念

以行动者为导向的研究方法是社会学中一种基于结构的、机构的、文化的嵌入式研究方法，这种方法避免了经济社会研究中大而全的宏观研究目标，转而从个体或机构这种行动单元切入进行分析。行动者研究方法是一种立体细腻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以历史档案为时间的分析维度，通过选择社会领域（Field）、场域（Domain）和舞台（Arena）解决了社会空间的界限以及这些空间是如何构成或转换的问题，实现了立体分析的理念。

社会领域概念最为宽泛，它没有边界，构成的元素包括各种资源，例如信息、技术、话语、制度、个体、群体等，无论某一领域由哪些元素和关系组合组成，其中的元素或关系都是各方合作或竞争的结果，行动者理论中领域的概念比通常所说的经济政治结构宽，还包括了社会关系、价值等非可视元素。相比之下场域和舞台的概念可视性更强，同时对社会价值、关系、资源、权威和权力进行了排序和分析。

场域代表对于社会秩序、社会和符号边界的产生与维护非常重要的规则、规范和价值的场所，例如家庭、市场、国家、社区等。舞台的概念则更加形象，它是指一个关于观点、诉求、资源、价值观、意义及表征展开抗争的空间，也即场域内部和跨场域抗争的地点。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场域交叉出现舞台。

1.5.4 行动者理论与中国企业“走出去”研究

企业 “走出去”投资即是一种经济现象，也是国家发展变迁中的一种社会现象，民营企业对非投资归根到底是“人”走出去，因此从微观的视角研究投资者的行为是研究“走出去”相关问题的重要方法。这种以行动者为导向的研究方法并不是一种方法论上的个人主义，而是试图通过理解个体动机、目的与兴趣来研究和解释社会现象，强调行动者与他人合作、冲突并共同构建起社会生活（叶静忠和李春艳，2010）。行动者理论中的行动者除了个人以外，还包括非正规团体或网络、组织、集体或所谓的“宏观行动者”，例如政府、教会或国际组织等。

尽管可以利用很多方法研究中国企业的对外投资行为，但是根据本书的研究目的，选择行动者理论无疑是一个最佳方案。以行动者为导向的分析方法主要用于解释位于同种或类似结构环境中的不同群体在变迁过程中的不同反映，每个社会个体都从属于不同的社会组织，在各社会组织中扮演不同的社会角色，因此在冲突、对峙、互动、协商过程中他们的表现是不同的，这种冲突在很多情况下也并不一定是面对面的。这种方法的核心就是通过系统分析不同行动者的“社会生活”阐明变迁的过程以及社会现象发生的内在本质。

行动者的能动性（Agency）是行动者理论的核心，它是认知能力、个人能力和影响或形塑他人行动和解释的社会嵌入性。能动性的体现依赖于行动者，行动者的能动性并不是脱离于行动者独立存在，也不能简单理解为行动者的个人能力或领导力，而是综合了文化、社会、物质因素的共同作用，只有在特定的行为对既存事物或事件状态产生影响时，能动性才能发挥作用。若干行动者的行动影响与交叉就构成了繁杂的社会网络。

权力设置是一系列互锁的行动者的项目，在这个体系里，价值、示意、权威、控制、主导和从属关系一起体现出来，同时又由资源分配和竞争形式所维持。权力不能被简单地拥有或积累，权力来自社会过程。本书在劳资矛盾的分析中突出分析了权力的转移变化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