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河澡

孩子们顶着中午的太阳跑到河边。三下两下，背心裤衩就扬开来，挂在河边的柳杈上。

“谁先下？”

“你先下！”

“我不。”

“你下。”

帽盔胆大，可帽盔也躲闪。兔子就更不行了……

扑通！兔子被人推下去了。

“绝啦！”

“绝啦——”

兔子快挨近水面时已调整好了姿势，像条鲤鱼。孩子们纷纷夸兔子扎水时的姿势漂亮。

许久不见兔子露出水面，孩子们一想，兔子这下保准扎到河水深处去了。孩子们蹦跳、欢呼。孩子们想等兔子一露出水面就扑通扑通“下饺子”，可仍不见兔子露出头来。指头先慌了。接着孩子们都惊惧地盯着水面，水面静悄悄的。

“兔子完了！”帽盔说。

“兔子——”

“救命啊！”

“救命——”

兔子爹听见了喊声，撑着渡船来了。岸上，气氛紧张起来。

扑通，兔子爹撇下竹篙，跳进水中。

兔子爹把兔子从水中救出来才知道落水的竟是自己的儿子——兔子。

“兔儿兔儿兔儿——”兔子爹水淋淋地扑到兔子身上……兔子一直没睁开眼睛看爹和小伙伴们一眼。

孩子们都垂着头抽泣。指头没有。

孩子们都散了。指头坐在河边的柳树丛里独自抽泣。

兔子埋在一丛柳树旁。孩子们都来送。兔子爹和娘趴在兔子的坟上，脸和头发都沾满泥土。孩子们愣愣看着。帽盔又哭了，低头同指头讲兔子活着时对他的好处。指头闪到人群后面，心给揪得特别疼。兔子对他够意思。可指头有点哭不出来。

兔子爹突然扬起头，瞪圆了眼睛吼了一声：“兔儿！谁把你推下去的，你就把谁拽到河里，淹死他！兔儿——”

孩子们听罢都盯着兔子的坟。帽盔不流泪了。指头缩了缩身子，拉紧帽盔的手。

“不是我推的。”

“也不是我。”

“谁啦？”

“反正不是我。”

孩子们都走了，离河远远的，从此再也不敢下河。指头一到晚上就梦见兔子，兔子水淋淋地跑来拽他，他就拼命地跑啊跑啊。指头上学再坐兔子爹的渡船，总坐在船中间，眼睛死死盯住水面。

这天，指头和帽盔一起上学，站在河边喊渡船。

“你喊。”

“我不喊，你喊。”

两人都怕惊动了兔子，都不肯喊兔子爹的渡船。

“猜拳，谁输谁喊。”

“行！”

猜拳。指头出“布”，帽盔出“剪刀”，指头输了。指头便只好壮了胆子，喊：

“过河喽——”

“过河喽——”

兔子爹将船撑过来了。兔子爹眼睛肿肿的。

“今儿个船有毛病，一回载一个。”兔子爹盯了指头一下，说。

“帽盔先过。”兔子爹说着将帽盔拎到船上。船向对岸漂去。

帽盔上了岸向指头挥了挥手，向学校方向跑去了。指头一阵心虚，望了望水面。水面上不太平静，不时地泛起波浪，就像那水下有不平静的旋涡在转动。谁知道是怎么了呢。指头的心里生出一团乱草。

兔子爹把指头抓到船上，放在船帮上。指头一抖，慌忙挪了几下，坐到船中间。

“那儿不兴坐。”

“这怎么啦？”

“坐那儿不稳。坐船头。”

兔子爹鬼鬼地看着指头。指头只好不情愿地动了动身子，依吩咐，坐在船头。兔子，我坐在船头了……指头在心里默默地对兔子说。

船向河心漂去。兔子爹突然喊了一声“坐稳！”，脚向一侧用力，河岸便斜立起来。指头栽到河里去了。兔子，我来了！河水，淹过指头的脖子。

“兔子——”

“兔子——”

“饶命啊……兔、子。”

指头拼命叫喊，拼命挣扎，绝望了。指头就要放弃挣扎时突然感到身子被什么托住了，并且慢慢上浮。兔子？只能是兔子在帮忙。指头的感觉混混沌沌。指头想，该睁开眼睛看一看兔子，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兔子了。上学的路上没有兔子了。指头刚要睁眼睛，却被水呛了，疼。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蔚蓝。“吱溜”——两只麦遛鸟飞过。天空！鸟！指头慢慢清醒了，一口水呕出来。

原来，是躺在船板上了。兔子爹湿淋淋地撑着船，水顺着裤脚流下来，把脚旁的船板染出一块湿迹。

“兔子没拽我去？”

“没有。”

“兔子跟我闹着玩？”

“嗯。没真淹你。”

“兔子，真够朋友。”

“你也湿啦？”指头侧过脸看着兔子爹。

“兔子把我也拽去了，也是闹着玩的。我也回来了。”兔子爹想了想说。

船头顶在泥岸上，轻轻顿了一下。指头闭上眼睛，身子随着船摇晃了一阵，像摇篮。兔子啊……指头很想念兔子。刚才在水中怎么不睁开眼睛看一眼兔子呢？指头很后悔，以后大概没有机会看见兔子了。指头睁开眼睛，说出一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兔子，是我推下去的，我也开玩笑的，可是兔子没回来。”

指头说罢开始抽泣。

“大叔第二天就打听到了。刚才大叔对不住……”

兔子爹说了半截话。指头等了很久，可剩下的半截再也没讲出来。

渡船在岸边摆来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