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学成不忘恩师情——师从杨钧伯

1960年，刚刚中学毕业的张老怀抱“君子立身处世，当怀救人之术，济人之心”之志，进入上海市卫生局中医班学习医术，师从沪上针灸名家杨钧伯。1960—1966年师从期间，张老认真刻苦、勤勉好学，更得杨师尽心指点、倾囊相授，不仅培养了独立思考、临证思辨的分析能力，打下了坚实的医学功底，更是传得杨师之高尚医德，成为一名德才兼备的针灸医生，为今后的临床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张老不仅继承了杨师的全部医术，杨师倡导的医师需怀“仁术济世”的道德理念，更是影响了张老一生。

杨钧伯（1924—2004），字耀坤，1924年5月出生于嘉定县外岗镇西街的中药世家，14岁那年，杨师不幸丧父，恰逢“八一三”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因不堪倭寇骚扰，举家前往上海外祖父李培卿家避难，并于同年起师从其八舅父陆瘦燕学习针灸，1942年杨师丧母，为挑起兄妹6人的生活重担，便于复业的祖传“天和堂”内坐堂行医，后又于嘉定西门和安亭镇设定期门诊，治病多获良效，求治者更是络绎不绝，不久便享有“南凌北杨”（南翔凌剑武）之美誉。新中国成立后，杨师积极响应人民政府号召，毅然放弃自己较高收入的私人诊所，并团结当地一批从业医生于1951年12月成立了外冈联合诊所，先后出任副所长和所长，主持中医针灸工作。1956年，杨师奉调进入嘉定县人民医院担任中医科主任，1987年又调入嘉定县中医医院担任院长兼针灸科主任，同年杨师被上海市卫生局评为中医副主任医师。直至1989年退休后，杨师仍受聘于嘉定县卫生局担任医学咨询小组成员，并且常常主动前往区机关、事业单位退休干部管理所热忱为老同志们服务，继续为卫生事业发挥余热。从1956年起，杨师连续担任五届嘉定县人大代表，期间杨师积极谋求中医中药事业的发展壮大。在担任中医医院院长期间，为弘扬中医事业，杨师亲赴北京拜访故交卫生部前中医司司长吕炳奎，得到吕司长大力赞扬，在嘉定县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下，杨师着力于中医医院的扩大与发展，不仅新建了病房大楼，扩大了医院规模，并且从规范、管理、制度三方面努力，不断向更高级别医院靠近，为现今嘉定县中医医院之成就打下了基础。同时，杨老一直致力于针灸教育事业，从1957年起，经嘉定县卫生科批准，杨师一直担任嘉定县卫生学校中医带徒班老师，杨师对学生堪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根据学生的性格和素质，因材施教，先后培养了大批针灸专科医生，张唐法就是其中一位。杨师将其一生奉献给了针灸事业，从医近40年来，杨师的医德医术赢得了大家广泛赞誉，后世有联赞曰：“一代中医宗师倾心培育人才发扬光大，医德技艺超群赢得社会各界口碑载道。”

杨师从医以来，始终坚持严谨和勤奋的治学态度，青年时期便熟读了《针灸甲乙经》《黄帝内经》《针灸大成》《药性赋》《经络穴位图说》以及与十四经相关的基础知识，尤其对于《针灸甲乙经》和《黄帝内经》中有关针灸的精辟理论，达到倒背如流、运用娴熟的程度。杨师不仅继承了其外祖父李培卿的针灸操作技术，同时也吸收由其舅父陆瘦燕创造的经络、穴位等针灸学术思想和表皮消毒法等针灸标准操作法，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杨师在继承前辈学术体系基础上，结合当代针灸名家经验，摸索出独具一格的针灸理论和操作手法，对治疗神经官能症、卒中后遗症、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均有独到之处。杨老学识渊博，有深厚的文史哲学基础，正如古语云：“秀才学医，笼中捉鸡。”杨师认为医道同源，中医和《易经》等古代文化典籍具有相同的宇宙观和思维方式，内中有许多共通的东西，若未深刻体悟中国文化及思想，便难以穷尽医道的精微。杨师认为正如“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通读可以提高底蕴，而且能提高古文语感，对于医学经典著作的理解也就更加清晰而深刻，而杨师总会抽时间为大家讲解其中一些经典篇目，为大家分析文章背景、字句含义，为日后大家通读医学古籍打下了坚实的文字基础。同时杨师教学还注重因材施教，根据学生不同知识水平、不同层次，采用不同的教学方法。1957年，一名安亭镇的女知识青年在嘉定县卫生学校学习中医基础知识并拜杨老为师，专修针灸医术，杨师根据她医学基础薄弱、临床经验欠缺的情况，指导其学习《十四经发挥》《针灸甲乙经》等教材，同时理论结合实际，讲解中医针灸相关理论及临床辨证施治的要点，同时要求其勤练指力，注重手法练习。杨师指出，用针之要在于察神观气，进针后要因人因病注重补泻，力求针感酸重适中。杨师首先要求她在草纸上进行捻转和进针法的练习，以增强指力和手法熟练度，后又让其在杨师肩臂上试扎，最后让她在自己身上练习，当她针法熟练后方准其对患者行针。杨师的言传身教令这位学生肃然起敬，经刻苦锻炼，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针灸医生。同一时期，杨师又收另一位徒弟，这名学生对中医针灸已然具备一定的理论知识和临床经验，杨师通过与其共商医案、老师示范、学生效仿、答疑解惑、共同学习的途径进行教学，不仅学习有动力，师徒都可共同进步，可谓开创了教学相长的教学新途径。在此期间，杨师曾接收了一名脑溢血后遗症病人，当时患者已发病2个月，遗留有半身不遂、口眼歪斜等症状。杨师根据其情况，制定了针灸治疗方案，分别取用头部、上肢、下肢的太阳、百会、合谷、曲池、足三里等近20个穴位，杨师首先亲自进针施治，要求徒弟细心观察，后由其徒弟独立操作，杨师指出不足，使之改正，当扎了数次后，患者病情日渐好转，而这名徒弟现已成为中医院深受病人喜爱的针灸医师。张老正是在杨师“因材施教”“教学相长”等育人理论指导下，得到杨老言传身教、诲人不倦的教导，方有今日之成就。张老现今亦秉承着杨师“因材施教”“教学相长”的育人观点，结合自身教育经验，为祖国培养了大批优秀的中医针灸医师。

杨师育人，也尤为注意悟性培养。杨老认为，中医药人才思辨能力的提高是以传统文化与中医药学的认知方式为基础的，对于一些有志于探讨中医针灸理论的学徒，杨师尤为赞扬。嘉定县中医院一位医师利用跟随杨师多年的学习积累同时结合自身的临床实践，对中风病、哮喘病的针灸治疗别有心得，期间他曾向杨老提出针灸早期介入治疗中风及卒中后遗症的观点，得到杨师的大力支持，并鼓励他多收病人、细心观察、认真分析，在杨师的指导下，他撰写了《早期介入，提高针灸治疗卒中后遗症疗效的探讨》《中医外治疗法防治哮喘的探讨》等学术论文并先后在国家核心期刊上发表，获得了广大针灸同道的好评。鉴于针灸对于中风、哮喘等疾病的明显疗效，张老在临床工作后，积极进行针灸对于这类疾病的机制探讨和临床试验，先后进行了头针三段接力法治疗中风病的临床与实验研究、分型辨证穴位注射疗法治疗中风病的临床与实验研究、经验方“脑缺血合剂”治疗脑缺血临床与实验研究、中风恢复期的康复治疗及腧穴热敏化艾灸治疗慢性持续期支气管哮喘的临床研究、腧穴热敏灸治疗哮喘的临床研究，先后多次获得湖北省及武汉市科技进步奖，均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从医任教近50年来，杨师不仅学识渊博、学贯中西，临证经验丰富，而且在继承前人经验同时结合自身实践的基础上，杨师对治疗神经官能症、卒中后遗症、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多有独到之处，并相继有《经络辨证针灸治疗癫狂症》《郗穴临床应用探讨》等多篇论文发表。而在杨师诸多经验中，对于“鹤膝风”的诊治，对张老治疗关节炎性疾病产生了重大的影响。1951年，上海市成立了血吸虫病防治站并开展了血吸虫病的防治，至1979年，嘉定县经过20多年的努力，终于成为上海市首批消灭血吸虫病的3个县之一。而消灭血吸虫病，首先就应该消灭血吸虫的传染源—钉螺。但是在那个条件艰苦的年代，人们并没有机械工具，只能靠人下到冰冷的河水中铲钉螺，当时人们一鼓作气，凭着满腔热血在冰冷侧骨的河水中铲钉螺，钉螺是消灭了不少，可是没过多久，许多人都出现了两膝酸痛、冰冷难忍等症状，甚至双膝红肿、大小不一。每日都有大批病人前往杨师那里诊治，杨师细心为大家做了相关检查后为病人解答说：“你们大家得的病中医叫鹤膝风，西医叫关节炎，主要是由于长时间在冰凉的河水中浸泡，寒湿侵入关节导致的。这种病虽然症状明显，病情也比较顽固，但针灸治疗这种病效果是很好的，大家要好好配合。”杨师便一一为病人扎针施治，针灸并用，待病人离去时还不忘叮嘱病人需注意保暖、注意休息等。杨师同时嘱咐跟随他的学生认真观察取穴、进针等治疗要点，同时回去后多查阅相关资料，力争把这种病的诊断及鉴别诊断弄懂弄透，张老就是在这种长期的耳濡目染的情况下，对关节炎类疾病的诊断、治疗、康复、预防有了更全面的认识，为今后临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虽然杨师经验丰富，但仍然注重四诊合参。一日，杨师遇见一女子突发腹痛，伴有口吐黄水，在询问家属后得知该女子素有肝胆疾病，许多学生就怀疑是肝病复发，杨师在详细四诊后指出该女子乃湿热瘀阻中焦，仅用三枚银针便缓解了疼痛，后来得知，该女子近来常食肥甘厚腻，故易化湿生热，阻滞中焦，导致腹痛。杨师常常告诫学生切不可因为经验而忽略基本诊疗过程，行针用药前应注意四诊合参，同时注意去伪存真，方能达到辨证准确，疗效显著的境界。杨师这种细致入微、认真负责的态度也给张老留下了深刻印象，张老也深受杨师影响，秉承杨师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精神，并成为张老现今行医教学的标杆。

杨师行医多年，除不懈追求发展医术外，也时刻秉承着一颗仁心。“医本仁术，业医者，当以仁术济世为本”是杨师一直倡导的道德理念，杨师认为：医德是医生立身处世之本，正所谓无恒德者，不可以作医。在多年的行医任教生涯中，杨师一直注重学生道德培养，而自身也常常以身作则。杨师在上海及毗邻的江苏昆山、太仓等地较有名气，每逢大伏、冬至季节，就诊者常常日超百人，以致杨老经常加班，到了吃饭时间往往只能用糕饼充饥。20世纪40年代末，太仓浏河一位农村青年因患坐骨神经痛，以致不能行走，因慕杨老之名，便乘船到外冈，用担架抬至杨师处诊治。杨老为其做了相关检查后，见其病情较重，非短期所能治愈，现今又行动不便，往返治疗，不仅耗时耗力，且不利于病情恢复，于是挽留他住在自己家中，以方便疗养。经过数个疗程，病人病情大有好转，竟能骑车往返于浏阳、外冈之间。而对于这名病人，杨师对其分文不取，两人更是称兄道弟，情同手足。现今那个病人已经80多岁，仍然健在，每每谈及这段历史，未尝不感杨老之恩。1958年夏季，太仓南码头有个50多岁的农村妇女，乘小船，带冷饭，前往嘉定人民医院请杨老针灸，然而所带钱包却不慎掉入河中，她家境清寒，这些钱已是东拼西凑方才筹得，现在全部掉入河中，急的她眼泪只掉。杨师得知这一情况后，便马上自己拿钱让她挂号治疗，同时为她减免了治疗费用。后来该妇女把家里的老母鸡送来并要归还这笔治疗费，杨老执意谢绝，还说：“你们生活困难，还是自己留着吧。”面对患者，杨老总是怀抱一颗仁济之心；教育学生，杨老则时刻以身作则。杨老经常要求学生熟读孙思邈《大医精诚》，而对于其中一些段落，杨师已然倒背如流。张老在师从杨老学习期间，深受杨老这种“仁爱济世”精神影响，立志秉承《大医精诚》中的大医精神，成为日后张老行医任教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