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朋友

这一觉没有再做乱七八糟的梦。

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月光从阁楼窗口照进来，带着一丝温柔，又透着些许冷清。

如同她此刻的内心一样茫然无措。

寒玥赤着脚起身，下了阁楼来到院子里，光脚踩在雪地上，印出一个个小巧的脚印来。

暖阁中有阵法加持，本来这院子和阁楼内一样是四季如春的，后来她晓事了，觉得院子里还是如四季一般变幻的好，才央着师父改了阵法。

没了阵法的护持，深冬里很多花朵便不开了，只有墙角的梅花开得极好，点点殷红如血。

那梅花是那年李承钰离开时偷偷种下的，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抽了新芽，她也就任由它生长到如今，因着暖阁的灵气充裕，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比人还高些。

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寒玥取出伍子飞交给她的信件和锦囊来。

信中并未说什么特别的话，不过是日常问好，又谈及三五件盛京城中的趣事。

锦囊中倒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而是几件首饰，若说做工自然不敢和专精此道的修仙门派相比，却胜在款式新颖——之前几次也是如此，让伍子飞带来的都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偏偏正是她喜欢的。

不过短短三月相处，那少年竟对她的喜好掌握如此之准。

未曾细看，她重新将锦囊和信件一齐收了回去。

从月光竹箫到一年四季差人上山，她又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对方的情义。

他信件中从未提及一件烦心事，她却知道，从他下山之后，先是太上皇驾崩，接着皇后病重，而后皇帝执意东征命太子监国，李承钰怕是没有轻松过一天。

这样的境况下，他仍旧惦记着她。这是一份沉重的情义。

可是那又如何呢？便是记忆未曾恢复时她也没有想过选择李承钰，如今记忆恢复后更不会是他。

只能抱歉罢了。

虽是如此想，寒玥却觉得自己更茫然了些。

两世记忆融合，哪里是一时片刻能够适应的？人前的平淡，不过是不想师父师兄们有半分担忧。

今生的平安喜乐，越发的衬托出前世的惨淡悲凉。

既然愿意为我赴死，当初又为何做出那些诛心的事情？

若是有苦衷，什么样的苦衷连她也不能明言？

她恨不起来，却有一股怨气在心底盘旋不去。

伍子飞上山是给寒玥送东西的，却与寒天感情更好。两人成天撒丫子在山上山下跑，就连藏在石罅深处的雪兽都被寒天揪了出来，烤了招待伍子飞。

大师兄这人惯来自来熟，却并不是对谁都掏心掏肺的，伍子飞也不知道哪里入了他的眼，竟是什么好东西都舍得，若不是对方坚决推迟，他能把人家全身装备换一遍。

大师兄给的那些东西，就是换了出云阁或玄剑派的内门弟子也要心动，伍子飞却拒绝得很坚决。

寒玥私下里问过他原因，却不料青年苦笑一声：“好东西谁不想要？可是阿天把我当做朋友，我……也想做他的朋友。”

寒玥便不再多问。

这次伍子飞在山上待了半月有余，这些天寒天虽带着伍子飞四处跑，修炼却也没有落下，不说别的，御剑飞行大有长进，已经能够带着一个人平稳的飞行三十里有余。

昆仑山东麓因为地形的原因，气候最恶劣的便是这十一月下旬，过了这些日子，冰雪虽不会消融，天气却渐渐晴朗。

寒天花了三天时间，一路将伍子飞送下了昆仑山，分别前依依不舍的架着后者的肩膀：“阿飞，以你的资质，不说绝佳，却也是中等偏上。要不你就留在昆仑山上吧，我求师父写份推荐信，你去了出云阁或者玄剑派至少做个内门弟子是没问题的，以你的武道基础转修，最多十几年也就能够突破筑基期了。”

“阿天有心，我自然感动。不过，我这条命是太子殿下救的，殿下为我一家几十口洗刷冤屈，从未要我回报，但我却不能不报此恩。”这样对旁人而言天大的好事，伍子飞竟没有动容，“十年之后，殿下或是继承大统，或是进入仙道，届时我再走自己的路也不迟。”

好意被驳回，但寒天到底不是那种强逼他人的人，回来时还给师弟师妹带了几只野鸡打牙祭，人却有些闷闷不乐，这情绪很淡，如果不是长生提醒，就连寒玥也未曾发现。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大师兄偷偷把寒玥拉到墙角，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出心中的郁闷。

“师妹，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了，为什么我送阿飞东西他也不要，我说介绍他去出云阁修炼他也不要……”

“钰师兄身边有孙师伯在，能看不出伍子飞的天赋？他若愿意，用得着等到现在？”

“这……倒也是。”

“若有一天师兄遇见一个实力比你强大许多却性情相投的朋友，对方送你礼物你可接受？”

“当然要接受啊！”

“若对方一直送你许多对你而言珍贵至极却无法偿还的礼物你可接受？”

“这……”

寒天本就是聪明的人，不过是身在局中不自知，听寒玥之言，自然一点就透。

两个人想要长久的做朋友，便需要平等对待，若是一方长期接受另一方的赠予，友情就会渐渐变了味道。

伍子飞正是真心想与他做朋友，因此才坚决拒绝了他的诸多馈赠，却带走了他在溪山湖边随手用鱼骨雕刻的一只簪子。

想到那人在唐国好歹也是堂堂的左千牛卫中郎将、皇帝亲封的正五品宁远将军，真要往头上戴一只雕刻拙劣的骨簪，也不怕丢人。（注：古代使用发簪并非女子独有，不过是男女制式不同而已。）

“师妹，多谢了。”大师兄难得正经的行了一礼，神色间阴霾尽去。